景隆帝眉頭挑了兩下,嘴角抽動。
果然,又是這樣。
他就說他怎會這般倒黴,到行宮來還被行刺,本來想找欽天監問問,可眼下一看,用不著費那事。
分明是因為,克他的人來了!
“無端端的,你怎在此處?”景隆帝火氣上湧。
林嫵怯生生:
“臣女、臣女上山來采藥……”
“滿口謊言!”景隆帝痛斥:“天寒地凍,你采什麼藥?難不成,你是刺客的同黨?”
“來人,給朕拿下去,好好審——”
“聖上!”數道驚懼的聲音一齊響起。
景隆帝微微側頭,輕挑眉梢。
薑鬥植叫也就罷了,寧司寒和奉僖為何也叫?
不,還有另外一人。
景隆帝回頭一看,崔逖脖子上吊著根手臂,正被人扶下來呢。
“這麼多人為你說話?你倒是有些手段,哄得這麼些人在你身旁團團轉。”景隆帝蹙眉冷笑。
林嫵趕緊弱弱辯解:
“聖上明鑒,這絕對是個巧合。”
“是這樣的。昨夜,臣女心慌氣短,輾轉反側,掐指一算,原是藥王誕辰將至,須得上山采幾味草藥,以做堂前供奉,方為誠心。故而,臣女今日便到山裡來,采采藥,順便靜靜心。”
“不成想,臣女體弱,失足跌落山穀,一應竹筐草藥都丟失了,自己也流落到此地來,竟歪打正著,救了薑指揮使。”
“真可謂冥冥中自有天意,上蒼憐愛有情人,千裡姻緣一線牽,良辰美景奈何天……”
“行了行了!”剛剛痛失良緣的景隆帝,此刻正聽不得這種話。
他滿眼哀怨,瞪著底下那蓬頭女子。
仿佛連頭頂那兩個圓圓的發旋,都在嘲笑他似的。
“眼下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嗎?”他厲聲道:“朕看你甚是可疑,根本不存在什麼藥王壽誕——”
“聖上!”林嫵高喊一聲,而後又縮回去,弱弱道:“有無此事,不妨問問太醫院便知。”
景隆帝這才注意到,扶著崔逖的人,不是太醫院院判,又是誰?
遊院判臨危受命,但一點不怵。
畢竟當太醫,醫術是否高明不重要,最打緊的是要有泰山崩於前而不倒的心理素質,以及見招拆招的油滑手段。
他一臉老實:
“聖上,確有此事。行醫者,采藥即為修行,一步三叩首,以表對藥王的誠心。最近太醫院諸位都準備上山呢,郡主最為心誠,真令人動容。”
景隆帝被堵得沒話講了。
其實,他也不是真心認為,薑鬥植和無恙郡主通敵。
隻是自己與小芳天人永隔,這倆卻雙向奔赴,未免太刺眼了吧。
尤其是這無恙郡主,好一副癡情的樣子,晚上竟然想男人想得睡不著覺,大冬天的都追到山穀裡來了。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景隆帝眸子微眯,一個主意閃過腦海。
“好哇。”他忽地翹起嘴角,輕懸一點笑意。
“既然你倆如此互相牽掛,緣分天成,那朕便賜你們……”
薑鬥植眼中光芒大盛,來了!
崔逖的笑臉怎僵在臉上,原來竟不是嫂子而是弟妹嗎……
寧司寒雖然聽不懂,但武將天然對危機有敏銳的直覺,不自覺地便捏起拳頭。
而後,聽得景隆帝道:
“賜你們,義結金蘭!”
薑鬥植:……
“怎麼,你們不想領受天恩?”景隆帝冷笑著瞟了薑鬥植和林嫵一眼。
尤其是薑鬥植。
景隆帝漫不經心,勾起一個冷笑。
“薑鬥植,你還是識相些。若不是你為朕擋了那一箭,你以為,你還能跪在此處?”
“你救駕有功是沒錯,但你確定,要將這功勞,用在兒女情長上?”
這話就說得有點沒頭沒腦了。
其他人或許不明就裡,但是薑鬥植和崔逖同時心中一沉。
崔逖最先出聲:
“聖上……”
景隆帝卻麵色冷峻,打斷他的話。
“崔逖,朕對你頗為信賴,未曾想過你竟在此事上欺瞞朕。”
“朕就問你:你和薑鬥植,究竟是什麼關係!”
旁的人不知道,但林嫵長歎了一口氣。
果然,還是被發現了。
景隆帝去萬花林,讓崔逖隨行,她就直覺不對。
而後又叫薑鬥植,她便意識到這個疑心帝,怕是又要搞事情了。
讓薑鬥植去掙個功勞,也是未雨綢繆。
沒想到,剛好踩點。
薑鬥植和崔逖震驚之餘,自然是困惑,景隆帝是怎麼開始懷疑的?
景隆帝嗤笑一聲。
“是朕這些年來糊塗了。被清剿的嚴黨竟然還有餘孽,崔家百年世家,又怎會輕易覆滅?”
他漫不經心地在兩人身上掃了一眼,眼底露出精光。
“你們倆性子天差地彆,又都冷血無情,卻突然情迷同一個女子。”
“你們以為,朕會相信?”
這話把大夥都說愣了。
崔逖和薑鬥植原先覺得,完了,給皇帝發現了。
可聽著聽著,又覺得哪裡不對。
怎麼感覺皇帝以為的和他們以為的,不是同一回事呢?
但景隆帝隻將他們的錯愕迷惑,當成被拆穿的驚恐慌張,他享受著這種掌控他人的快樂,心中無比快意。
並且,滿懷惡意地看了林嫵一眼,非常期待她知道真相後的痛苦。
“無恙郡主,你可知道這二人是什麼關係?”
他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這二人,可是親兄弟啊。”
“而你,不過是他們私下往來的橋梁罷了。”
“你所以為的一往情深,實則,是他們兄弟情深!”
林嫵:……
薑鬥植:……
崔逖:……
連奉僖也不知該作何反應,無語凝噎。
但景隆帝自己,越說越覺得對味,就是那麼回事。
他起先還不大確定,可是今日發生一係列的事情,讓他確認了自己的猜想。
“怎麼,你不相信?”
看到林嫵沉默的樣子,景隆帝覺得自己扳回一城。
叫你秀恩愛,秀恩愛死得快!
朕無需出手,事實就會將你鞭撻。他心下一片舒暢。
連本來陰鬱的語氣,都輕快了幾分。
“你若是不信,不妨問問崔逖,落水之後,他是不是心急如焚?”
“就連這荒山空穀,他一介書生,都跟了來。”
“不是因為兄弟情深,又是為了什麼?”
“你……”
他輕蔑地看了林嫵一眼:
“炮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