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很順利,景隆帝臉色蒼白地走上去,臉色蒼白地走下來,短短一則罪己詔,大喘氣了三次才讀完。
極儘孱弱,足見堅強,看得百官大為感動,哇哇流淚。
林嫵熱情積極地擠上前扶他,又亦步亦趨地送上九龍淩日帝王輦,十分諂媚十分狗腿,看得其他人都皺起眉頭。
這無恙郡主,也太會拍馬屁了吧?
是一點機會也不留給他們啊。
在眾臣嫉妒的目光中,林嫵把景隆帝送進銅牆鐵壁的帝王輦,然後哐嘰一聲,上了鎖。
哎嘿,等的就是這一刻。
帝王輦聽起來威風,造價也驚人,但是,看起來……太像籠子了吧?
有一種把景隆帝關進監獄的淩辱感。
小爽小爽。
其實,這大鐵箱子那麼嚴實,說是神級防禦,換個角度想想,難道不是無處可逃的密室?
甚至可以當他是死了,反正隻要不開門,誰知道他是死是活?
薛定諤的景隆帝。
林嫵拍拍手,回到屬於苦逼臣子的隊伍中。
而香妃嘴邊一直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不知在謀劃著什麼。
帝王儀仗在回城圖中,經過一處山穀,雖然有護衛軍開路,但亦能見到許多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乞丐,這裡一叢那裡一叢,看得人觸目驚心。
“最近的流民怎的越來越多了。”有大臣嘟囔:“都中營乾什麼吃的,也不趕遠一些?”
“這還是咱有侍衛護著,若是哪一日一家人幾個,豈不是被這些刁民給搶了……”
他們正嘰嘰咕咕地說小話,最前頭的開路馬突然長嘶一聲。
儀仗停下了。
禦前侍衛高喝:
“什麼人,竟敢衝撞帝王儀仗,來人,拿下!”
原來是一個流民不知怎的,從山坡上滾下來,竟直接滾到馬兒旁邊,驚了馬匹。
侍衛惱怒,提刀便砍。
看起來是一個小意外,但林嫵卻心頭猛跳。
帝王侍衛森嚴,一個意外翻滾,便能避過重重護衛,直抵馬兒腳下,這難道不奇怪嗎?
果然,這個念頭才閃過腦海,她便聽得鏘的一聲。
是那流民從懷中拔出了刀,與那砍下來的侍衛以刃抵刃,麵上寒光乍現!
而這一聲,也仿佛衝鋒的號角。
不過須臾之間,兩側零零散散的流民都站起來了,破爛衣衫之下,一個個彪悍健壯。
雖然身量和麵孔和大魏人差不多,但那股肌肉虯結的樣子,可太眼熟了……
是喀什人。
流民當中,竟然混進了這麼多喀什人,而且,長得和大魏人頗像!
林嫵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
她的直覺果然很準。
從第一次見到這些流民,她便覺得很奇怪。
流民理應是餓得要死,哪裡有點吃的就蜂擁而去,但他們卻不去大佛寺,而是圍著京城腳下不去,一看便有鬼。
原來,他們壓根不是流民。
而是喀什人暗中培養的,大魏化到一定程度,足以混淆視聽的喀什刺客?
文武百官簡直駭破膽了,滿地滴溜溜地跑。還好護衛隊訓練有素,與這一支冒出來喀什刺客拚殺起來。
林嫵一個弱女子,在這種刀光劍影的場合,實在太危險了。
還好她夠挨,在廝殺雙方的腳下鑽來鑽去,勉強苟了一陣。
但好運不長,眼前忽現一點寒光。
是一柄刀,朝她刺了過來!
林嫵剛要蹲下,眼前卻一片黑暗,溫熱的胸膛將她環住,高大男子悶哼一聲,似是被刺中了哪裡。
然後他敏捷地往旁邊翻滾,逃出生天。
“你怎的來了!”林嫵又驚又憂。
馬奴強忍著疼痛,扯出一抹小心翼翼的笑:
“郡主,你沒事吧?”
“馬奴……還可以陪在你身邊嗎?”
林嫵看他的手臂被劃破,露出光裸的蜜色肌膚,上頭一道熱血流過,心中不由得五味雜陳。
但也隻能喝道:
“後頭有人,小心!”
刺客的刀尖又襲來,馬奴抱著林嫵,左右奔跑。
他沒什麼武功,但足夠高大結實,憑著一身蠻力和腿力,在拚殺中左衝右突,雖然也受了點小傷,但堪堪護住林嫵周全。
而林嫵在危急之下,仍舊關注著香妃的一舉一動。
一切看起來很正常,喀什人殺瘋了,連香妃也砍,雙方不像是暗中串通的樣子。
可當一個喀什人被砍倒在香妃麵前,正好露出一大片紋身時,林嫵敏銳地發現,香妃眼中閃過厭惡。
她為什麼厭惡紋身?
按理說,作為一個喀什人,紋身是他們的信仰……
絲絲縷縷的線索掠過林嫵的腦海,彙集成線。
正在這時,香妃躲閃著,登上了帝王輦。
一道靈光在林嫵腦中炸開,她捏緊馬奴的手臂:
“到帝王輦那邊去!”
馬奴不解:
“那處刺客最多,郡主,危險。”
大內侍衛長是薑鬥植的親信,自然也護著嫂子,在一旁吼到:
“郡主勿去,帝王輦有千機鎖鎖著,喀什人不會開的,聖上很安全……”
“不行!”林嫵眼睜睜看著香妃摸上那鎖,聲音都變得急促:“阻止她!”
“香妃不是喀什人,她是——”
“永寧公主!”
什麼?
聽到這話的人,齊齊驚訝地回頭。
也是在這時候,哢嚓一聲,香妃,哦不,應該說是永寧公主,打開了千機鎖。
她本就是清流文官之女,從小飽讀詩書,這對他人而言萬夫莫開的千機鎖,她不過片刻便參透了詩句密碼。
然後舉起一把短刀,衝進車內。
“聖上!”
護衛隊和文武百官,爆發出驚恐的吼叫。
馬奴抱著林嫵,與侍衛長同時衝到帝王輦旁邊,裡頭黑洞洞靜悄悄的,孱弱的帝王不知死活。
震愕的侍衛長,甚至有一絲退卻,不敢探頭入內。
仿佛隻要他沒看到,悲劇就沒有發生。
這回,真是薛定諤的景隆帝了。林嫵心想。
也不知裝病裝了那麼久的景隆帝,身子骨還行不行,能不能雄起,打得過永寧公主嗎?
正在大家驚惶錯亂時,永寧猛地退出門外。
不,不能算是她推了出來。
而是,她被一隻手掐著脖子提起來,硬生生推出門外。
帝冠龍袍,長發如墨,衣帶飛揚。
九龍淩日輝映下,少年帝王雙眸凜冽容顏如雪,抿唇跨出車門,立於輦上,君臨天下。
而嬌柔女子被他掐脖高舉,雙腳離地,如同瀕死的白兔,凸目漲紅,蹬腿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