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暑氣一日比一日更盛，天空中那輪烈日仿佛一個巨大的火爐，無情地炙烤著大地。
連一絲風都沒有，空氣凝滯得讓人喘不過氣。
郡守府後院，新建的水池成了府中最受歡迎的去處。
林蕭此刻正半躺在池邊的涼棚下，陪著林昕和林瑞兩個小家夥。
兩個孩子穿著輕薄的小肚兜，坐在林蕭特意鋪設的涼席上，咿咿呀呀地抓著撥浪鼓。
即便是孩童，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股燥熱，玩鬨一會兒便額頭滲汗。
“這鬼天氣，大人都受不住，彆說孩子了。”顏若曦輕輕抱起林昕，眉頭微蹙。
林蕭伸手摸了摸林昕的小臉，溫熱的，他柔聲道：“再忍忍，等太陽下山會好一些。府裡冰塊還夠用，多給他們降降溫。”
正說著，李德全頂著一頭汗，腳步匆匆地從外麵走了進來，臉色凝重。
“蕭哥。”他先是看了一眼孩子，才壓低聲音道，“情況不太好。”
林蕭示意他坐下說，一旁的仆役連忙端來一碗涼茶。
李德全一口氣灌下大半碗，才抹了把嘴，說道：“蕭哥，這旱情越來越嚴重了。我剛得到消息，南邊幾個朝廷州府，已經徹底斷了水，地裡的莊稼顆粒無收，餓殍遍地。更麻煩的是，已經有不少地方的百姓因為活不下去，揭竿而起了！”
他頓了頓，聲音更沉：“咱們青麟郡這幾日，從南邊和東邊湧進來的流民，一天比一天多。昨天一天，就進來了不下五百人。各個村的壓力都很大，雖然咱們有糧食，但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
林蕭眉頭皺了起來。大旱、饑荒、民變……這些詞語組合在一起，便是一幅人間地獄的慘狀。
“朝廷那邊呢？有什麼動靜？”
李德全苦笑一聲：“朝廷那裡至今沒見一粒賑災糧運出來。反倒是催繳稅賦的公文，一道比一道急。”
林蕭眼中閃過一絲冷意，隨即恢複平靜：“德全叔，既然他們活不下去，願意來我青麟郡討口活路，咱們就不能見死不救。”
他站起身，在涼棚下踱了幾步，果斷道：“傳我命令，第一，在郡城外和幾個主要入境路口設立粥棚，每日施粥，保證餓不死人。第二，開放部分官倉，平價售糧，嚴厲打擊囤積居奇、哄抬糧價者，若有發現，嚴懲不貸！第三，將這些流民登記造冊，安排臨時的安置點，保障基本食宿。”
李德全精神一振：“蕭哥，這樣一來，咱們的糧食消耗會非常大。”
林蕭擺擺手：“我青麟郡要的是長治久安，不是一時富足。你去辦吧，錢糧不夠，我來想辦法。”
“是！蕭哥！”李德全眼中充滿了敬佩，立刻領命而去。
看著李德全匆匆離去的背影，顏若曦和顏若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擔憂和一絲驕傲。
夜幕降臨，暑氣稍退，但依舊悶熱。
林蕭處理完一些緊急公務，和眾女泡在後院的水池裡納涼。
他攬著柳如煙，手指在她腰上摩挲。
柳如煙靠在林蕭胸前，素來清冷的麵容上帶著一絲不忍：“我們聽說了外麵的情況，那些流民……實在可憐。”
裴雪衣也輕聲道：“是啊，尤其是那些孩子，餓得皮包骨頭，看著就讓人心疼。”
顏若曦拉著林蕭的衣袖，仰著小臉：“夫君，我們……我們想去粥棚幫忙，儘一份心力。”
王嬸子和林嫂子也連連點頭，也用期盼的眼神看著林蕭。
“你們？”林蕭有些意外，隨即笑道：“也好，讓百姓們看看，咱們郡守府的女眷也不是隻知道享福的。不過，安全第一，我會派護衛跟著你們。”
“太好了！”顏若曦歡呼一聲，其他幾個女孩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她們雖然身在後宅，但也希望能為這個家，為青麟郡做些什麼。
林蕭看著她們一個個躍躍欲試的樣子，心中也是溫暖。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他伸手將離得最近的柳如煙攬入懷中，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惹得柳如煙俏臉緋紅，輕輕捶了他一下。
水池中，一時間春色無邊，笑語盈盈。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的京城，皇宮大殿之內。
李硯坐在龍椅上，聽著下方官員們此起彼伏的哭訴和爭吵。
“陛下！景州大旱，流民四起！懇請陛下速發救濟糧草，派遣大軍彈壓啊！”一個官員跪在地上，聲淚俱下。
“陛下！豫州、徐州等地也爆發民亂，地方官府已無力控製，請求朝廷支援！”
“糧草何來？國庫早已空虛！拿什麼支援？”戶部尚書滿頭大汗，尖著嗓子反駁。
“不派兵彈壓，難道任由那些亂民作祟嗎？！”兵部尚書怒目而視。
李硯被吵得頭昏腦漲，猛地一拍龍椅扶手：“夠了！都給朕閉嘴！”
大殿內瞬間安靜下來，隻有粗重的喘息聲。
李硯煩躁地道：“區區一些刁民，也敢造反？地方官都是乾什麼吃的！”
下方大臣們紛紛低頭，不敢言語。
最後，還是兵部尚書提出了一個辦法：“陛下，如今朝廷兵力、錢糧皆捉襟見肘，難以兼顧各處。不如……不如效仿前朝舊例，允許各地州府自行招募鄉勇，組建團練，自行籌措糧草，以剿匪安境。待日後局勢平穩，再行裁撤。”
這話一出，大殿內頓時議論紛紛。
“這……這不是讓地方擁兵自重嗎？”
“若他們不聽朝廷號令，豈不釀成大禍？”
李硯卻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至少不用他出錢出糧，還能把麻煩丟給地方自己解決。
“準奏！”李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就按兵部尚書說的辦！各地自行組建衛隊，剿滅叛匪，所需錢糧，自行籌措！”
“陛下聖明！”一些官員立刻山呼。
周慕白看著眼前這荒唐的一幕，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他知道，這個決定一旦下達，就如同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各地豪強必然會趁機擴充勢力，朝廷對地方的掌控力將進一步削弱，大周王朝，恐怕真的要陷入四分五裂的局麵了。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隻是化作一聲無聲的歎息。
大廈將傾，獨木難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