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
“滴答答——”
終於結束，那譯電員滿頭大汗，握著筆的手抖得像是在篩糠，在紙上飛快地寫下幾個字，然後遞給了孫明德。
“孫……孫將軍……”
孫明德一把抓過紙條，旁邊王建和那個絡腮胡將軍也立刻湊了過來。
紙上，隻有四個墨跡未乾的大字。
天下太平。
“啥玩意兒？”絡腮胡將軍撓了撓頭，一臉的莫名其妙，“王上就傳了這四個字過來？啥意思啊？”
王建的眉頭也緊緊鎖著，他盯著那四個字，百思不得其解。
唯有孫明德，他粗獷的臉上先是閃過一絲茫然，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瞳孔猛地一縮。
他粗壯的手指捏著那張輕飄飄的紙條，卻感覺有千斤之重。
他二話不說，轉身大步流星地衝向角落裡那台同樣是王上送來的“電話機”，一把抓起聽筒，粗暴地搖動著搖把。
很快，電話接通了。
“王上！”孫明德的聲音有些發緊，他儘量讓自己聽起來平靜一些，“您……您剛才可是用那個新玩意兒，傳了四個字過來？”
電話那頭，傳來林蕭帶著一絲笑意的聲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
“沒錯，是‘天下太平’四個字。收到了？”
轟！
孫明德的腦子裡仿佛有驚雷炸響，整個人都懵了。
他握著聽筒的手猛地一抖，差點沒拿穩。
是真的！
真的是王上從王宮裡傳過來的！
從王宮到軍部，快馬加鞭也得半個時辰。
可剛剛呢？從那機器響起第一個“滴”聲，到他看到紙條，前後不過幾十個呼吸的工夫！
這已經不是快了，這是神仙的手段！
孫明德隻覺得一股熱血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他猛地轉過身，雙眼通紅地瞪著那台還在靜靜擺放的電報機，眼神裡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隻剩下如同仰望神明般的狂熱與敬畏。
他想起了剛才絡腮胡將軍說這玩意兒像耗子夾子，簡直是褻瀆神物！
“王上……王上您……”孫明德的聲音都在發顫，激動得語無倫次，“這……這真是……真是神了！”
“以後軍令傳遞，都用它。密碼本會定期更換，此事，列為最高機密。”林蕭的聲音依舊平穩。
“是！末將遵命！”孫明德用儘全身力氣吼道。
掛斷電話，他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幾步衝回到電報機前。
軍機堂裡所有將領都看著他，大氣都不敢出。
“噗通”一聲。
這位鎮北國軍方第一人，這個在戰場上殺伐果斷、從不皺眉的鐵血漢子，竟然雙膝一軟，直挺挺地跪在了那台電報機麵前。
他低下那顆高傲的頭顱，聲音嘶啞而又亢奮地嘶吼道：“王上神人也！天佑我鎮北國！”
他這一跪，就像是推倒了第一張多米諾骨牌。
王建、絡腮胡將軍，以及軍機堂內所有的高級將領，全都麵露駭然之色。
他們看著那台小巧的機器，再看看跪在地上的孫明德，瞬間就明白了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未來的戰爭，將徹底被改寫！
想象一下，王上坐鎮都城，運籌帷幄。
而前線的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在瞬息之間傳回。王上的任何一道軍令，也能在同一時間，下達到任何一個角落！
這是何等恐怖的掌控力！
這天下，還有誰能是王上的對手？
“噗通！”
“噗通！”
接二連三的悶響聲中，滿屋子的鐵血將軍，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跪了下來。他們朝著那台“神器”，朝著王宮的方向，深深地叩首。
那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震撼與臣服。
……
第二天，《鎮北日報》的頭版頭條，用前所未有、大到誇張的字體，刊登了一則足以讓整個王國再次沸騰的消息。
《天涯若比鄰，電報傳佳音！王上再賜神器，軍令瞬息萬裡！》
當報紙發放到鎮北國每一個郡縣，每一個鄉鎮時，整個王國都陷入了一種狂熱的崇拜之中。
“我的老天爺！王上又能千裡傳音了？”
“報紙上說了，比那個電話還厲害！電話隻能兩個人說，這個電報，能讓王上的一句話，傳遍整個王國！”
“王上就是天神下凡！咱們跟著王上，還有什麼好怕的！”
無數百姓自發地走出家門，朝著都城的方向跪拜，口中高呼著“王上萬歲”，那股彙聚起來的民心與信仰，幾乎要衝破雲霄。
林蕭在民間的聲望，在這一刻，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頂峰。
……
王宮，一處幽靜的彆院內。
阿古拉坐在窗邊，手中也拿著一份《鎮北日報》。
她的目光，空洞地落在那個刺眼的標題上，看了很久很久，久到連眼睛都有些發酸。
神情，近乎麻木。
從最初的仇恨、不屈，到被俘後的掙紮、憤怒，再到親眼見識了水泥、鋼鐵廠、自來水、電燈……
她的驕傲，被一次次地碾碎。
當她坐上那頭名為“火車”的鋼鐵巨獸，感受著風馳電掣的速度，看著窗外那個生機勃勃的王國時，她心中對草原的信念，不止一次的動搖。
而現在，這份報紙，這件名為“電報”的神器，則像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她心中殘存的所有驕傲和幻想。
她引以為傲的草原鐵騎，在那鋼鐵巨獸麵前，脆弱得像個笑話。
這根本不是一個層麵的戰爭。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拿著木棍的孩童，卻妄圖去挑戰一個手持雷霆天火的神明。
可笑，又可悲。
腳步聲在門口響起。
阿古拉甚至沒有抬頭，她知道是誰來了。
林蕭緩步走到她的麵前，目光落在她失魂落魄的臉上，以及那份被她攥得發皺的報紙上。
他沒有嘲諷，也沒有炫耀，隻是用一種很平淡的語氣，仿佛在問今天天氣如何一般，開口問道：
“草原和這裡，哪個才是未來？”
阿古拉的身體猛地一顫。
她緩緩抬起頭，看向眼前這個男人。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靜，卻又深邃得像一片星空，仿佛能洞悉一切。
在這一刻，阿古拉發現，自己心中那股燃燒了許久的仇恨之火，不知何時，已經悄然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她從未有過的感覺。
那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敬畏。
她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眼中隻剩下無儘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