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子不大,很快就視察完了,林蕭和妮妮牽著手,準備返回王宮。
空氣中彌漫著飯菜的香氣和柴火的淡淡煙火味,遠處學堂裡孩童的讀書聲已經歇了,取而代之的是各家各戶傳出的說笑和呼喚。
“真好。”妮妮靠在林蕭的肩頭,看著眼前這片安寧祥和的景象,眼中是化不開的滿足。
林蕭笑了笑,緊了緊握著她的手。
路過一條僻靜的窄巷時,林蕭的腳步忽然一頓。
一股若有若無的異味飄了過來,不是尋常的黴味,而是一種混合著草藥、腐爛和病態的怪異氣味。
更讓他心生警惕的,是這條小巷裡不同尋常的死寂。
周圍的巷弄裡,或多或少都有犬吠、人語,唯獨這裡,安靜得像一座墳墓。
林蕭的目光,落在巷子深處一戶門窗緊閉的人家。
青磚牆已經有些斑駁,木門上的油漆也脫落了,和其他人家並無不同。但在這萬家燈火的傍晚,這戶人家卻門窗緊閉,連一絲光亮都沒有透出。
林蕭側耳傾聽,隱約聽見從門後傳來一陣壓抑到極致的、細微的抽泣聲,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充滿了絕望。
他眉頭微皺,上前叩響了木門。
“咚咚咚。”
敲門聲在死寂的小巷裡顯得格外突兀。
裡麵的哭聲戛然而止,但無人應答,仿佛連呼吸都屏住了。
“有人在嗎?我們是路過的,想討碗水喝。”林蕭又喊了一聲。
屋內依舊一片死寂。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林蕭不再猶豫,他用力推開門,一股更加濃鬱的怪味撲麵而來。
屋內光線昏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適應了片刻,林蕭才看清,一個身形消瘦的婦人正趴在床邊,身體因恐懼和悲傷而劇烈地顫抖著。
她的哭聲,被死死地壓在喉嚨裡,變成了無聲的嗚咽。
林蕭的目光,越過婦人,落在了那張簡陋的木床上。
床上躺著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孩童,小臉燒得通紅,雙眼緊閉,呼吸微弱。
更讓林蕭心頭一沉的是,那孩子裸露在外的臉上、脖頸上,甚至手臂上,都布滿了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膿皰,有些甚至已經開始潰爛,流出黃色的膿水。
林蕭的瞳孔,猛地一縮!
天花!
這兩個字如同驚雷,在他腦海中轟然炸響!
在這個時代死亡率最高、傳染性最強的恐怖瘟疫!
婦人聽到動靜,驚恐地回過頭。當她看到兩個陌生人闖入自己家中時,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地,對著林蕭和妮妮拚命地磕頭。
“官爺饒命!官爺饒命啊!”她的聲音沙啞而絕望,“求求你們,不要燒我的房子,不要抓走我的娃兒……他還小,他什麼都不知道……求求你們了!”
在她的認知裡,得了這種“痘神爺”降下的惡疾,唯一的下場,就是被官府的人拖走,連人帶屋子一起燒掉,以絕後患。
林蕭臉上那份悠閒愜意的神情,在看到孩子身上膿皰的那一刻,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知道,這不再是修路、建廠、普及教育那般可以按部就班的建設。
這是一場戰爭!
一場他與看不見的病毒之間,爭奪生命的戰爭!
他一個箭步上前,扶起那個已經嚇得渾身癱軟的婦人,聲音沉穩而急促:“我不是官府抓人的,我是來救他的!”
他轉過頭,神情嚴峻地對妮妮下令:“妮妮,馬上封鎖這條小巷,任何人不許進出!用最快的速度,去鎮上的電報站,用最高緊急等級,給宋清和發電!”
“告訴他,鎮北國境內,發現天花!”
“什麼?!”
妮妮聽到“天花”兩個字,臉上瞬間血色儘褪。她雖然不懂醫理,但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恐怖,卻是這個時代每一個人都刻在骨子裡的夢魘。
她沒有絲毫猶豫,對著林蕭重重點頭,轉身便衝出小巷,身影矯健。
婦人聽不懂林蕭的話,隻看到他神情凝重,不像是要抓人燒屋的樣子,心中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隻是抱著孩子,無助地哭泣。
林蕭沒再多言。
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是蒼白的。
他俯下身,仔細檢查著那孩子的狀況。高燒、膿皰、呼吸微弱……每一個症狀都與他腦海中關於天花的知識完全吻合。
情況比想象的還要嚴重。
這不是一場可以慢慢籌劃的建設,而是一場已經打響的,與死神賽跑的戰爭。
……
王宮,議事廳。
當林蕭和妮妮騎著快馬,一路疾馳趕回時,宋清和與李德全早已等候在此,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他們收到了妮妮發回的電報。
“天花”兩個字,像兩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他們心上,將前些日子所有的意氣風發和驕傲自得,砸得粉碎。
“王上!”
看到林蕭的身影,兩人立刻迎了上去,臉上是掩不住的焦急和恐慌。
“情況如何?”宋清和的聲音乾澀。
林蕭臉色凝重,正要開口。
一名譯電員臉色煞白地衝了進來,手裡的電報紙都在顫抖。
“王上!南……南江郡緊急電報!”
“講!”
“南江郡及下屬三縣,爆發……爆發大規模高熱、咳血之症,疑似……鼠疫!短短三日,已、已死上百人!地方官府請求封城!”
轟!
鼠疫!
如果說天花是恐怖的死神,那鼠疫就是貪婪的惡魔!
宋清和隻覺得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險些栽倒在地。李德全更是麵如土色,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議事廳內,剛剛聞訊趕來的張富安和孫明德等人,也是齊齊色變。
然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又一名譯電員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聲音裡已經帶上了哭腔。
“王上!西鳳府急報!自大周收複之地,爆發大規模痢疾!數萬軍民上吐下瀉,軍中、民間藥材已全部耗儘!軍營已有多人脫水而死!”
痢疾!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個接一個的噩耗,如同最冰冷的寒流,瞬間席卷了整個議事廳。空氣仿佛凝固了,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