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歲歲一眼就認出,那道挺拔的熟悉背影,是穆宴。
他身上穿的黑色格紋西裝,還是四月初十那天,她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戀愛四年,他所有裡裡外外的衣物,包括鞋襪,都是她精挑細選了麵料,再送去“和昌號”西服店給他定製。
他也隻穿她為他定製的衣裳,穆夫人或者其他人送的,他都穿不慣。
如今,他卻穿著她為他定製的西服,摟著梁曼如的軟腰走進了寶昌銀樓。
寶昌銀樓是滬市鼎鼎有名的珠寶翡翠店,非常注重安全和私密性。
一排排繪製江南水鄉風景圖的漆器屏風,左右交錯,隔開了許多精致雅致的微小型包廂。
能聽到隱約的談話聲,卻瞧不清各自麵目。
滿足客人攀比心的同時,又沒有暴露客人的模樣和隱私。
梁歲歲走進其中一個微小包廂,就在穆宴所在包廂的隔壁。
男夥計站在屏風口,滿臉堆笑招待她:“小姐,您……”
梁歲歲輕聲打斷:“我先看看。”
她背過身低下頭,假裝挑選鎖在玻璃櫃裡的珠寶首飾。
實際上,在屏氣凝神聽著梁曼如與穆宴在交談。
“阿宴,馬場包廂裡,你把送給我的夜上海大飯店轉送給阿淮,我一點都不難受,我隻是怪自己當時那種情況幫不了你的忙。”
“後來,你怕我受委屈,特意把杏花樓大飯店和寶昌銀樓轉到我名下,那一刻,我真的很開心!錢不錢的我不在乎,但你把它們都給我了,說明了你心裡有我。”
梁曼如細聲柔語。
穆宴心裡很受用,捏起她嬌俏的下巴,薄唇吻了下去:“隻要你乖巧聽話,我不會虧待你。”
“我聽話了四年,以後還會一直聽阿宴你的話,我知道嘛,你舍不得我受一點委屈。”梁曼如輕笑撒嬌。
穆宴在上午的軍火生意中狠狠賺了一筆,心情暢快。
也有閒心,輕佻地拍了拍她緋紅的臉頰,挑眉道:“說來聽聽,我怎麼舍不得你受半點委屈?”
梁曼如眼角餘光掠過隔壁包廂裡,那抹熟悉的,風姿綽約的背影,勾唇無聲地笑了。
“今天是我姆媽的四十壽宴,阿淮卻當眾辱罵我姆媽,還好有你撐腰,交代副官找來警察署的人把阿淮押進監牢。”
梁曼如踮腳,勾住他修長脖頸,含笑送上自己的紅唇:“阿宴,你對我真好。”
穆宴享受她的投懷送吻,眸色卻淡淡的:“倒不是完全為了你!他對我出言不遜,我就給他一個小教訓。”
梁曼如“嗯”了聲,一雙算計的媚眸,牢牢盯著漆器屏風遮擋不住的曼妙身影。
眼看著那道身影晃了幾晃,很快閃身而去,梁曼如嘴角揚起得意輕笑。
下一秒,得意僵在臉上。
“姐姐……!”
梁曼如瞪直了眼,下意識鬆開環在穆宴脖間的手。
梁歲歲無視她,繞過屏風,走到穆宴麵前:“原來是你!為了給梁曼如出氣,竟然親手把阿淮送進監牢。”
難怪警察署裡,她費儘心思塞錢通融,卻怎麼也送不出去。
那是因為穆宴特意關照過,一切照章行事。
誰違反規定讓她進去探望阿淮,誰就馬上被撤職。
“穆宴,你真讓我惡心。”梁歲歲冷聲道。
穆宴身軀一震。
倉促中轉身,就看到她唇邊凝固的冷笑,以及眸底的猩紅。
手一顫,給梁曼如挑選的翡翠玉鐲就掉在地上。
叮鐺一聲脆響,碎成兩半。
穆宴嘴唇發顫,抬腳就把梁曼如一腳踹開。
梁曼如來不及呼痛,額頭猛地撞到玻璃櫃台,頭破血流。
她痛的跪跌在地,嗚嗚哭著吐了口血:“阿宴……!”
穆宴充耳未聞,拉著梁歲歲的手急切解釋:“歲歲,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聽到的那樣。”
“前兩天的馬場,我與彆人比試俄羅斯輪盤遊戲賭命,最後一顆子彈輪到我,差點命喪當場,是梁曼如假裝肚子疼引起混亂,才幫我解除了危機。”
“念及她幫了我,我便把杏花樓大飯店和寶昌銀樓贈送給她,恩情一筆勾銷。”
穆宴揚了揚手裡兩張薄薄的契約文件,唇畔漾出溫柔的笑。
“剛才你進來,我正準備把寶昌銀樓的店契轉給她。”
梁歲歲淡淡瞥了眼,契約文件是真的。
但他嘴裡吐出的那些話,沒有半個字真實。
梁歲歲強忍惡心推開他,揚起嘴角,冷淡地笑:“是嗎?”
穆宴自知梁歲歲天生聰慧,性子剛烈,容不得欺騙。
他眸色陰沉,不著痕跡地盯了眼梁曼如。
梁曼如咬緊後槽牙,低頭就跪,嗚嗚掉著眼淚。
“姐姐,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主動勾引他,是我沒控製自己的心,喜歡上了穆少將,卻愛而不得,我才故意說那些刺激你的話。
其實,我和穆少將之間清清白白,什麼都沒有發生,肚子裡的孩子也不是他的,你彆生他的氣好不好?……啊!”
梁歲歲重重一巴掌打在她臉上,用儘全力。
滿意地看著梁曼如半邊臉頰迅速腫成饅頭,勾起唇角冽笑。
“這一巴掌,是你唆使他把阿淮送進監獄所承受的代價。”
她掀起冷漠如霜的眸子,看向穆宴:“她肚子裡的孩子,真不是你的?”
穆宴發現她的臉上幾乎沒有表情,心底一下子慌了。
“孩子不是我的!”
他深吸一口氣,一手輕柔握住梁歲歲的手,一手將槍交到了她手上:“歲歲,我心裡隻有你,如果不信,你乾脆殺了我,我不能沒有你,又怎麼可能背叛你?”
“至於她,一個姨太太的女兒,連給你提鞋都不配,我豈會看上她?她在外麵鬼混,不知道懷了誰的孩子,記恨京淮,便故意把孩子栽贓到我頭上,挑撥我們的感情。”
他每說一句話,梁曼如刺入掌心裡的肉就深一分。
等他說完,梁曼如兩隻掌心已鮮血淋漓。
她被他狠狠推向玻璃櫃台,磕到額頭,頭破血流的,他不心疼,反而心疼毫發未傷的梁歲歲。
甚至為了哄騙梁歲歲,把她踩入泥濘裡。
積壓了多年的憤怒和不甘,在梁曼如心底發酵,直達巔峰。
她驟然生出一腔孤勇,抬起蒼白小臉,含淚帶笑望著穆宴。
“阿宴,你不要我就算了,難道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