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宴追梁歲歲,最終遲了一步。
站在街道旁,眼睜睜的看著她坐上黃包車,往左邊巷口拐了個彎,就不見人影。
看上去,就好像她在迫不及待要遠離他。
不,一定是他的錯覺。
歲歲每個月都悄悄為他補貼將近六萬塊大洋的軍餉,就為了讓他坐穩少將之位,順利往上升遷。
她那麼愛他,怎麼會不要他,逃離他呢?
穆宴失笑著搖了搖頭,把剛才腦海裡一閃而過的念頭搖散。
回到玫瑰公館。
他感覺有點熱,脫下時髦西裝外套,等不及喝口冷茶水,即刻把張媽叫來。
“歲歲送我的禮物,在哪裡?”
張媽在餐廳裡打掃衛生,連忙放下手中的和平牌拖把,走到穆宴跟前,低下頭彙報。
“少將,兩個小時之前,梁大少爺拿了個金絲楠木盒子交到我手裡,我放在歲歲小姐的臥房,那架乳白色梳妝台上。”
“知道了。”
穆宴調轉腳步,拾級而上往樓上走,速度比平常快了很多。
張媽站在原地糾結半晌,找了塊乾淨棉布擦乾淨濕漉漉的雙手,也跟著上了樓。
溫馨淡雅的臥房,還保存了梁歲歲離開時的原樣,空空蕩蕩,少了很多東西。
穆宴哪兒也沒瞧,深邃目光隻專注在梳妝台的精致盒子上。
修長手指握住它,拿起來,寸寸端詳。
發現是最摩登的子母盒,用一把銅鎖鎖緊。
外麵的母盒,空的,用來保護裡麵的子盒。
歲歲送他的禮物,肯定存放在子盒中。
穆宴急於看個究竟,直接從腰間拔出手槍,對準銅鎖,砰地開了一槍。
銅鎖應聲而碎。
巴掌大的金絲楠木母盒,也隱隱裂開了幾條縫隙。
穆宴掀開盒蓋,半個巴掌大的子盒,安安靜靜躺在盒底。
還有一張裁剪整齊的紙條。
上麵有梁歲歲寫的字,字跡清雋漂亮。
“六月初八當天,再打開。”
穆宴怔了下,果真停了手,沒有動那個子盒。
歲歲說的話,他向來言聽計從。
包裝的這般細心精致,歲歲一定是送了大驚喜給他。
穆宴心情大好,薄唇愉悅地彎了下,拉開梳妝台的抽屜,把子盒放進去後,招呼張媽進來收拾。
張媽“噯”了聲,拿了抹布端了盆清水,卷起袖子乾活,很快收拾的乾乾淨淨。
穆宴關了抽屜,眸光不經意晃動,瞥見了靠牆位置,擺了個非常眼熟的盒子。
他探長手臂過去,把它摸在手裡。
打開一瞧,果然,是那對他送給歲歲的翡翠玉鐲。
他親自命名為“歲歲念念”。
歲歲特彆喜歡,一直都戴在手上。
半個月前,她突然捐贈出去了。
又被他找回來,重新戴在她手上。
歲歲什麼時候褪下,放在了梳妝台角落?
穆宴英俊入骨的臉廓,閃過一抹思慮。
張媽站在門口,張嘴,又閉緊,猶豫了很久。
歲歲小姐拎著黃銅卡扣皮箱走後,中間來過一次,隻呆了半個小時不到,就再也沒回來過。
她有股深深的預感,歲歲小姐從今往後,恐怕再也不會踏入這座少將專門為她打造的豪華公館了。
“歲歲小姐……”張媽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還是開了口。
“少將,歲歲小姐的東西全部搬走了,掛在床頭您們兩人的大幅合影相片也不見了。
平時歲歲小姐對那副照片愛不釋手,每天都要擦的乾淨鎧亮,除了她自己,誰都不給碰,如今說沒了就沒了。”
“什麼?”穆宴大吃一驚,下意識看向床頭上麵的牆壁。
空空蕩蕩的,隻有雪白一堵牆。
他和歲歲在法國埃菲爾鐵塔下相擁而笑的照片,消失得無影無蹤。
穆宴頓時嗓音發怒,狠狠斥責道:“這麼大的事,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張媽嚇得瑟瑟縮縮往後退:“我以為歲歲小姐去梁府散散心,很快就會回來,哪知道,大半個月過去……歲歲小姐一點回來的動靜都沒有。”
穆宴閉了閉眼,再睜開,心裡浮沉起伏。
他必須去找歲歲問清楚。
穆宴臉色沉白,疾如颶風刮到樓下,老式電話機突然響鈴不斷。
張媽不敢吭一聲,躡手躡腳走過去,拿起話筒接聽,應了聲“是”。
馬上把話筒遞給穆宴:“少將,夫人找您。”
穆宴煩悶,扯開襯衫領口的紐扣,不耐煩接聽:“姆媽,什麼事?”
穆夫人按捺不住的慘叫,聲聲淒慘。
“阿宴,姆媽全身骨頭又開始犯疼,疼死我了!你趕緊找梁歲歲來給我熬藥,伺候我喝藥,給我按摩穴位,快去啊。”
“歲歲去不了,我去。”穆宴沉聲冷笑,扔開手中話筒,大踏步往外走。
大帥府老宅。
穆夫人聲嘶力竭,疼的在床榻上打滾。
一向雍容華貴的貴夫人,衣裳淩亂,披頭散發,冒出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瞪大無神的眼睛,盯著穆宴,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裡飛出來:“怎麼隻有你一個人?梁歲歲呢?你去找她,快去,必須馬上找到她,隻有喝了她煎熬的藥,我才不會這麼疼。”
“歲歲又不是神醫,她治不了你的痛,更治不了你的病。”
穆宴臉色沉鬱,望著痛到五官扭曲的穆夫人,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姆媽,歲歲伺候你的時候,你嗬斥她刁難她,這裡做不好,那裡做不好,傷透歲歲的心,換做是我,我也不會再來伺候你。”
穆夫人一身狼狽疼痛,又被穆宴狠嗆了幾句,氣得要吐血。
“她是你即將過門的妻子,是穆家兒媳婦,孝順我,伺候我,天經地義。”
“我娶她來,是做我疼愛的妻子,不是娶來做你的傭人。”
穆宴臉色沉了沉,環顧四周。
隻見院子裡站滿了滬市鼎鼎有名的中醫大夫和西醫醫生,卻沒有人能拿出更好的藥方和西藥,徹底根治穆夫人身上頑疾。
“一群庸醫。”穆宴冷聲斥責。
穆師長得到消息,風塵仆仆從軍政府大樓趕回。
剛進院子,聽到穆宴這句話,不悅地瞥了眼:“在場各位,都是妙手回春名震一方的大夫,阿宴不得無禮。”
礙於穆師長和穆宴的官威,眾人紛紛搖頭,表示沒關係。
其中一個回春堂的大夫,躬身走向穆師長。
“我曾在法國留學兩年,聽聞有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女神醫,不僅治好了英吉利女王幾十年的頑症,還控製住了令人聞之色變的傷寒病和霍亂病,我相信,隻有找到她,才能徹底治愈穆夫人的病。”
穆宴霍然轉過身,急聲問道:“女神醫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