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內院,八公子沈緒琛小院。
這裡不愧是沈家公子的住所,院中環境清幽雅致,綠蔭濃鬱,流水潺潺,在日頭下粼粼泛著光,風從吹溪水上吹來,帶來蟬鳴聲盈滿耳朵。
沈緒琛與莊瑾對坐亭中,主動倒了茶,神色複雜唏噓道:“不想莊鎮守不過半年時間,就已是十經境界!”
想他第一次聽聞莊瑾,兩人還都是七經境界,這兩月潛心修煉,上月才剛剛突破八經,可莊瑾已然十經了……差距不但沒有縮小,反而越來越大了,這簡直離了大譜!
雖然有功法不同,以及出於某些原因,他沒有服用突破瓶頸的丹藥,但縱使如此,也隻能說莊瑾是個怪胎。
莊瑾暗道,‘若讓你知道,昨天我登記晉升後回去,就突破了十一經,恐怕會更瞠目結舌’,麵上卻是謙虛道:“城東無戰事,如此安穩環境,可一心修煉,我又比常人努力了些,方有今日。”
沈緒琛聽著,麵上頷首讚同,心中卻是腹誹:‘若隻要有一個安穩環境,再努力刻苦,就能接連破境,那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卡在瓶頸了。’
隻能說,這般天賦先天所生,彆人羨慕不來,他也隻能以‘不爭一時之長短,走得長遠,才是贏’安慰自己。
兩人聊著,沈緒琛談及如今局勢:“城北之地,藥王幫已被徹底趕出,我沈家大獲全勝……倒是城南毗鄰藥王幫一線,因為失去城北,藥王幫兵合一處,戰事愈發血腥殘酷……”
莊瑾聽聞微微點頭,不會以為對方今日隻是說這些,靜待下文。
果然,就聽沈緒琛繼續道:“當初所言,半年之期已到……莊鎮守如今也是十經境界,放在城北、城南,就是都鎮守級彆,城北不好安排……隻有城南那邊,毗鄰藥王幫一線,如今亟需武者……”
不過,他說到這裡,話鋒一轉:“當然,若是莊鎮守勇於任事,我也可以做主,繼續留在城東……”
莊瑾明白這話意思:如今他表麵十經境界,這個級彆,隨著城北戰事結束,一個蘿卜一個坑,不好安排,隻能去最需要人的城南,或者繼續留在城東也可以,但要當刀……
他對此早有猜測,當機立斷道:“多謝八公子好意,不過得蒙照顧,修養半年,我傷勢已然痊愈,既然如今城南一線需要人,我下月就去沈家最需要的地方吧!”
這話說得漂亮,但意思卻是婉拒當刀,寧可去城南。
是的,莊瑾認為要是留在城東當刀的話,還不如去城南呐!
這半年在城東,他對城東現狀了解越多,越感覺棘手,棘手到即使如今明麵十經、暗中十一經境界,都不願意摻和。
‘城東碩鼠勢力盤根錯節,我若當刀,必會被整個城東碩鼠勢力盯上,猶如在刀尖上跳舞……這種觸及根本利益、你死我活的鬥爭,不要妄想什麼脈脈溫情,對方必是什麼手段都會使出來、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呐?’
‘相較之下,城南戰場,我早已打聽過,爭鬥限定在通脈境界之下,最高也就是凝氣十二經境界,這般十二經武者,還出手極少,更多是壓陣……我如今十一經,身法武技又是疾風步,這般實力,在眾多武者中隻要不太冒頭,其實似危實安,反而在城東,才是似安實危!’
‘還有就是,如今半年消耗,戰功所剩無幾,正好去補充一波,還有趙斌也在城南,正好順手解決了。’
種種因素,促成莊瑾寧願去城南。
“也罷,莊鎮守心誌堅定,我就不強求了。”沈緒琛深深看了莊瑾一眼,雖然早知道以莊瑾心性,不太可能被表象蒙騙、誘惑,但如此頭腦清醒、果決,還是讓他暗暗讚歎。
今日沈緒琛約莊瑾小聚,主要就是談及此事,此事談過,其它就是閒聊,莊瑾順勢問起武者子嗣之事。
“莊鎮守問這個啊!”
沈緒堔說起:“武者與未曾習武的普通人,的確比武者與武者、普通人與普通人之間,孕育子嗣概率低些。”
“不過,尊夫人如今尚未有孕,更多卻在於莊鎮守!”
“哦?”莊瑾看去。
“黑煞功修煉速度快,乃是壓榨潛力,煉化身體精元,化作內息,自然不利子嗣……”
“這不對吧?”莊瑾卻有疑問,舉出平永峰、常和同、邢彥種種例子,這些人都有子嗣,還不止一個。
沈緒琛聽聞這話,這一刹那的眼神似有些幽怨:“可他們都沒像莊鎮守,一路唰唰破境,好似沒有極限似的啊!當你被瓶頸長久卡住,黑煞功不再本能煉化精元,到時就好了……”
莊瑾聽著麵無表情點頭,心中卻是無語:‘這個方法,對彆人適用,可對我……我沒有瓶頸啊!我沒有瓶頸,就不會被卡住,豈不是一直就要被黑煞功本能煉化精元,就一直不會有子嗣?’
他沒想到自己沒有瓶頸,配合黑煞功,出現了個這麼副作用。
“莊鎮守資質不俗,若是擔心一時不會被瓶頸卡住,還有一個辦法,轉修功法,五行功法、五行異變功法,壓榨身體潛力輕些,或者不壓榨身體潛力,這個問題自解。”
沈緒琛說到這裡,眉頭微皺:“隻是,如那次所說,莊鎮守也知道,五行功法、五行異變功法,修行資糧的主材,培育起來耗費青元液比黑玉草更多,代價更高……所以,隻有到了通脈境界、供奉級彆,在我沈家,才有傳授五行功法的資格。”
這也是莊瑾如今沒有讓陳芸修煉原因,想等到自己通脈境界、供奉級彆,將這個修行五行功法的資格讓給陳芸。
——女子氣血不如男子,又有月事,若是修煉壓榨潛力的黑煞功,多會折壽……修煉五行版本功法,就會好些,當然最好的是第三版本五行異變功法,如沈家的風雷驚功,但想想就知道不可能。
“這個方法……”
莊瑾思索著,皺起眉頭:‘我與黑煞功完全適配,若是轉修彆的功法,就會大大減慢修煉速度。’
可以說:轉修彆的功法,等有了子嗣,再轉回去……這其實也不可行!
不同功法,修煉資糧不同,靜功心法不同,轉修功法後,內息也會隨之轉化……這種轉來轉去,會造成不協調,給將來埋下隱患。
——就如一張白紙,你將它折成紙飛機,然後再將它拆開、折成青蛙,最後再折回去,會留下褶皺,性能遠不如第一次折成的紙飛機。
莊瑾心中歎息,暫且壓下這事。
“對了,莊鎮守,我有一事相請……莊鎮守若不留在城東,接下來接任的,會是我的老師龐叔升龐武師,龐師曾啟蒙我武道……這次過去城東,是為澄清玉宇……龐師性情剛正不阿,嫉惡如仇,若有衝撞,絕無壞心,並非有意為難……還請包容一二……對此,我另有償報……”
……
次日,莊瑾就知道沈緒琛為何請他包容一二了,坊鎮守交接過程中,龐叔升核對賬目,一板一眼,態度如審視犯人似的,若是小心眼的人,恐怕還真會為此記恨。
“可以了,莊鎮守在城東,雖然沒打開局麵,但也沒摻和進去,同流合汙。”
龐叔升言下之意,若非如此,今日莊瑾沒這麼容易過關:“莊鎮守是武道天才不假,據我所知,也是恩怨分明,但在這清源坊坊鎮守職位上,卻難免有著屍位素餐之嫌……”
“不是每個人,都能蠟炬成灰淚始乾,燃燒自己,照亮彆人,我也不過一個俗人。”莊瑾坦然道。
“蠟炬成灰淚始乾?此言說得好啊!”
龐叔升也不是完美主義者,不會對旁人過多苛求,歎息一聲後,隻是道:“那莊鎮守就將位置讓出來,讓願意如此做的人來!”
莊瑾知道龐叔升接下來是要以身入棋,拿城東這群碩鼠開刀的,此舉頗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意味,故而對這話,也並無什麼不舒服。
他想了一下,問道:“我可否問一句,龐鎮守此來做事,是為自己高升?還是為沈家清除積弊?抑或者是為百姓……”
龐叔升聽聞這個問題,沉默了下,道:“我從前是官府中人,因為秉公而行,後來被排擠到一個閒職……再後來,我辭去職務,來了沈家,被家主點名教授公子……這次是主動請纓,隻希望能做些真正想做的、正確的事情。”
莊瑾微微頷首:“我明白了,隻是,這條路可不好走。”
“這世上……總要有這樣的人。”
“是啊,總要有這樣的人。”
莊瑾說罷,肅容行了一禮:“前方風高浪急,風波險惡,龐先生……珍重!”
他成不了這樣的人,卻不妨礙對這樣的人表達敬佩,這一聲‘先生’叫得發自真心。
莊瑾與對方交托印信,背對而去。
身後,一輪殘陽如血,在這晝夜交替的時刻,迸發餘暉好似要驅逐每一片陰影,可就如回光返照般,僅僅隻是頃刻,轉而就消散褪去,天地間陷入一片黯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