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巷深處的貨棧,四麵高牆,牆內不時傳來犬吠。
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起,大鐵門緩緩打開,杜三爺與薛掌櫃步履匆匆地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四個大漢。
“你聽清楚了?他說廬陵王?”
“小的聽得真真的,是廬陵王。”
“他原話怎麼說的?你一個字不要漏!!”
樂府內,荊州彆駕樂湛手端茶碗,一臉錯愕:“一群小混混敢在琅琊王氏家門口綁人,不要命了?”
樂龐瞧著父親的臉色,試探說道:“當時王揚正在搬家,估計那些人也不知道是琅琊王氏”
“綁的那個小孩是琅琊王氏嗎?”
樂龐眨了眨眼睛,鬼使神差地應道:“是。”
“什麼?!”樂湛啪的一聲把茶碗撂在桌上,驚道:“那小孩兒也是琅琊王氏?!”
關於這一點其實並不在王揚的計劃內,隻是樂龐一時心血來潮的發揮,此時見父親反應如此之大,正中下懷,心道自己可真是個小天才,又道:“是啊,可能是跟著王揚來荊州玩的,沒想到遇到這種事”
他本想誇大一下嚴重性,讓他爹重視此事,這樣幫忙也幫得順暢些,可誰成想樂湛直接急了:
“綁了琅琊王氏,那還不反了?!你馬上拿我帖子,讓江陵縣拿人!再去巡城司,找李大用調兩隊兵,和縣衙的人一起,把那賊窩給抄了!務必把人救出來!”
此案重大!
琅琊王氏子弟若是真出了事,弄不上要捅到朝堂上去的!
樂湛一尋思,說道:“不行,我得和州部堂官們通通氣。”
樂龐心想:要麼這麼一搞,自己這謊豈不是扯大了?趕緊勸阻道:
“父親勿急。那幫小混混也就是圖財而已,出不了什麼大事。兵就先彆調了,宣揚開了反倒不好”
他怕自己的解釋沒份量,馬上又加了一句:“王揚也是這個意思,不想大張旗鼓這樣,我先去救人,人救出來馬上告知父親!”
“告訴吳律,人若救不出,他縣令就彆乾了!”
“是,父親放心!”
陳青珊和黑漢等在樂府外,見樂龐出府,黑漢焦急問道:“樂公子,怎麼樣了?”
樂龐拍了拍袖中的紙帖,成竹在胸道:“小事一樁!走,先去縣衙!”
“縣衙有梯子嗎?”陳青珊忽然問。
“你要梯子做什麼?”
杜三爺這一路走得很急,心中忐忑不安,不過倒不是害怕王揚質問阿五的事。
其實他之前沒想過王揚會懷疑他,畢竟事情都過了這麼久了,懷疑他,沒理由啊!
再者就算懷疑又能如何?
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你血統再高貴,也無官職在身,不過一郡學學子,可見家中沒有強援,好像有個二叔是散騎侍郎,但那又如何?和我身後那座天大的靠山比起來,散騎侍郎還不夠瞧!
憑你如何懷疑,反正你動不了我,等明日一開城門,把那小孩兒送出城,此後消磨痕跡,那就更不用怕了。
所以他穩坐釣魚台,原本沒打算理王揚,可王揚提到了廬陵王,這事就不同了。
難道他知道了?
不可能啊!此事如此隱蔽,他不可能知道!
可他是琅琊王氏,
說不定真讓他查出些什麼?
難道他在詐我?
又或者是從其他地方走漏的風聲?
事關重大,杜三爺沒法再穩坐了,必須親自確認!
王揚什麼都不知道。
他調杜三爺來,和調薛掌櫃去找杜三爺,用的是同一個道理。
薛掌櫃怕壞杜三爺的事,不敢隨意做主,所以不得不去請杜三爺。
那杜三爺怕壞誰的事?
自然是廬陵王了。
所以王揚為了保證把杜三爺調來,隻能用廬陵王當借口,但把杜三爺詐過來隻是第一道關口。更難的關是如何把杜三爺絆在這裡,給小胖他們行動贏得時間。
此關難在兩處,
一是不能讓杜三爺看出自己在拖時間。
二是他根本不知道杜三爺和廬陵王之間有什麼隱秘,也就談不上牽扯廬陵王。
但知道,有知道的牽法;
不知道,有不知道的牽法。
就像空手套白狼的商人在沒有本錢的情況下要遊說一眾投資者,
就像一個魔術師要為挑剔又精明的觀眾展現高明的障眼法,
王揚和他們一樣,
唯一要保證的就是——不被拆穿!
杜三爺一到就吩咐手下打烊關店,又屏退眾人。
王揚見此情形,也讓四個樂府侍從在門外等候。
“王公子,久違了。不知道今日到訪,有何見教?”
杜三爺心中雖然不安,但麵上卻仍掛著和煦的笑。
王揚看著杜三爺,嘖嘖道:“你膽子是真大呀!”略一停頓,語氣玩味:“當然了,還是不如廬陵王的膽子大。”
這句話沒毛病。
你杜三爺仗著廬陵王,在荊州橫跨黑白兩道,還敢當街綁人,說你膽子大,沒說錯吧。
至於廬陵王,王揚雖然不知性情,但既然是王爺,說他膽子比你大,也沒錯吧。
可此言聽在杜三爺耳中,卻無異於驚濤駭浪!
難道他知道了?
不可能!
就算猜到阿五是自己綁的,但又怎麼可能想到是王爺?!
可他為什麼這麼說??
杜三爺笑容收斂了幾分:“小人不知公子何意?又和王爺有什麼關係?”
王揚折扇敲著掌心,語帶嘲諷:“都到這個份上了,還能這麼鎮定。佩服,真是佩服。”
杜三爺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王公子有話請直說。”
王揚嘴角似笑非笑,眼中露出促狹的意味,仿佛逗弄一個小孩子,又仿佛是戲耍注定逃脫不掉的困獸,緩緩說道:
“你確定要我直說?有些話直說出來,恐怕對你不好。”說到兒又是一頓,然後加重語氣道:“對王爺,更不好。”
杜三爺眉角不受控製地一顫,心中好像揣了一麵咚咚作響的鼓,手掌竟似也要隨著鼓點微微顫動,但被他及時止住
此時僻巷深處,犬吠聲大起,大鐵門被敲得哐哐作響。
“什麼人?”鐵門內響起低沉的喝問聲。
“三爺叫我來的。”
“哦”
“蠢貨,彆開門!”
“你說三爺讓你來的,可知密語?”
“知道。”
“說。”
月影之下,一群人影順著竹梯向牆上攀爬。
“說啊!”門裡催促道。
一個黑衣女子突然躍上牆頭,衣擺如黑色蝶翼般隨風起舞。
“牆上有人!抄家——”
飛刀離手,寒光一掠,直接插進呼喊示警者的咽喉!
十幾名的弓手出現在牆上,張弓搭箭:“江陵縣捕罪,拒捍者格殺!”
月黑風高,大批皂衣捕役執刀湧向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