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夫的眼睛裡閃著光,站在一旁看了楚月良久良久,像是要把楚月從頭到腳都仔細打量一遍,恨不得能剖開她的心臟,仔細辨認是不是他能托付之人。
他在思量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楚月沒有在周大夫的眼神裡感受到惡意,也就沒覺得什麼,反而起身拿了一把椅子,放到周大夫旁邊。
“周大夫,你坐下來,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許久,周大夫似乎下了某種決定,微微垂了垂眼。
在抬眼的時候,周大夫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木盒,讓楚月拿過來。
一個不大的木盒抽屜,打開來是一些是曬乾的草藥,普通人看起來覺得是尋常枯草,但是看在楚月眼中,讓人眼前一亮。
周大夫指著木盒裡的藥材,問楚月,“ 你認識這些草藥嗎?”
楚月拿起來看了看,聞了聞後,一一回答。
“這是虎耳草,這是毛慈菇……這是黃精,回春草……還有石菖蒲,重樓,骨碎補……周大夫,你竟然連重樓都有。”
楚月在回答周大夫問題的同時,雙眼裡閃著一抹興奮的亮光。
那是她出於醫生本能的喜不勝收。
因為這個木盒裡的藥材全都是罕見藥材,還是野生的,可遇不可求,碰到需要天大的緣分。
周大夫能有這麼多,恐怕是他行醫幾十年,好不容易才積累下來的。
這些東西看似雜草,真論價值,比珍珠鑽石都還要值錢。
楚月如今有幸得見,就算不是屬於她的,還是覺得開心。
在周大夫考驗楚月的時候,郝軍醫湊過來看,他對中醫懂一些皮毛,平時治療一些頭疼腦熱還可以,中藥材他懂得不多,罕見草藥有些聽都沒聽過。
他聽得嘖嘖稱奇,同時在心裡隱隱感覺到周大夫這是要做什麼。
就在幾個之前,郝軍醫替周大夫檢查了身體,最後的結果是……兩人雙雙對視著搖頭。
周大夫中毒很深 ,又因為在中毒之後長時間勞累,不顧他的身體去照顧其他中毒的病人,以至於他完全沒有時間休息,毒素侵蝕了他的五臟六腑。
留給周大夫的時間不多了,可能就在這幾天。
用他的性命,搶救回來村子裡十幾個人的性命,對周大夫來說沒有什麼好後悔。
他就是一把老骨頭,死了就死了,不可惜。
可惜是他一身的醫術,因為無兒無女,又因為沒有碰到有天賦的晚輩,所以周大夫一輩子沒有收徒,如果他死了,他一身醫術將無人繼承。
老天爺還是善待他,因為在最後的時間裡,竟然送來了楚月。
周大夫聽完了楚月的回答後,心中最後的不安全都放下,徹底認可了楚月。
楚月的天賦和她本身具有的才學,是無人能及。
周大夫不用從頭教,也沒有時間從頭教,她絕對是最好的繼承人。
他抬頭,看著楚月,“楚丫頭,你想不想學白藥?”
無聲之間,周大夫對楚月換了一個稱呼,也是的他態度轉換。
楚月先是一愣,緊接著反應過來,激動問道,“周大夫,你願意收我當徒弟?”
周大夫笑了笑,搖搖頭,“你會的東西比我多,醫術方麵我不如你,恐怕沒有資格做你的師傅。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這輩子無兒無女沒什麼掛念的,也就是識百草的能力無人繼承,怕白藥在我這裡斷代了。如果你願意學,我會傾囊相授,希望你能把白藥傳承下去。”
“周大夫,我一定會認真學。”
楚月神情真摯,認真承諾道。
周大夫欣慰的點點頭,然後讓楚月坐下,講起了他的故事。
“我是白族人……”
在周大夫小時候,住在深山的一個村子,他們整個人村子裡的人都是白族,幾百年來以種草藥、賣草藥為生。
西南深山裡,有著特殊的地理氣候,能孕育出各種各樣神奇草藥,是其他地方沒有的。
因為是白族人發現、記錄、使用,因此還叫做白藥,他們的村子百草村。
其中以滇南白藥的配方,在後世最為出名。
但是很不幸的,戰爭來襲,國破山河,百草村在戰亂中被轟炸,白族人四散逃離,有人死了,有人躲進更深山的地方藏了起來,也有像周大夫這樣,到了彆的村子裡生活,隱藏起他白族人的身份。
“楚丫頭,這些東西是我行醫幾十年來的心血,現在交給你了 。”
周大夫慢慢站起來,從櫃子裡,拿出厚厚一疊的紙張和書籍,紙張發黃發皺,上後麵寫著密密麻麻的毛筆字,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楚月隻是稍稍翻看幾眼,馬上肅然起敬。
其中紙張部分,是周大夫記錄的藥方,每個藥方可以應對各種的疑難雜症。
這裡麵就有楚月上輩子想學但是因為國家機密而學不到的滇南白藥藥方,這東西說抵萬兩金都不在話下。
在一疊藥方下麵,則是一本書籍 ,周大夫其名為《白族本草》。【配圖】
書籍裡有各種藥草的圖鑒,記錄的都是白族白藥,從葉片到根莖,從正麵到側麵 ,都仔細繪製了,同時備注上了 草藥的名稱、用途、屬性,方便入藥使用。
厚厚一本書籍,其中草藥最起碼有幾百種。
周大夫是用他一生的時間,把他見過用過的草藥,都記錄在了其中。
楚月此時拿在手裡的不再是輕飄飄的紙張,而是沉甸甸的責任,是中醫藥草的傳承。
“周大夫,這些東西太貴重了。”
“這些東西對我來說隻是一堆廢紙,等我死了燒給我,不如多燒點元寶。把它在你手裡發揚光大,才是物儘其用。”周大夫拍了拍楚月的手,“楚丫頭,我們之間有緣,這些交給你了。”
對楚月來說,能意外學醫,是她和周大夫的緣分;對周大夫來說,在人生走向陌路之前,遇到一個有天分的徒弟,是他的一件幸事。
這日傍晚,宋七來村子裡接人。
郝軍醫從半夜到天黑,已經忙碌了一天,他現在還處在戒酒期,精力本就不好,露出疲憊神色。
楚月扶著郝軍醫上車,叮囑宋七,“宋七,路上開慢點,注意多照顧郝軍醫。”
宋七應聲,疑惑問道,“嫂子,你不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