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朝著聲音源頭看去，隻見高高的竹竿掛著白帆，白色的紙張剪成了銅錢模樣，朝著天空撒去，一張一張隨風飄落，散了一地。
“爹，你一路走好。”
中年男人帶著哭腔，抹著眼淚，一邊撒著白色銅錢，一邊大喊。
這是在出殯 。
趙大虎小聲說，“那是村長家。”
村長中毒死後躺了三天，終於調查清楚中毒原因，昨晚請人辦了法事，今天終於能出殯下葬了。
“爹，你安心上路，兒子會照顧好家裡人。”
喊聲，哭聲，嗩呐聲，銅鑼聲……
所有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成了淒涼的哀樂，這是一個人最後的一段路，在白帆的引領下，送葬的人群穿過村子之後，慢慢走向了山裡。
看著這一幕，不免覺得難受。
楚月緩了緩心情，回頭看向趙大虎和趙小花，發現這對兄妹兩人已經紅了眼眶。
趙小花輕輕說，“村長爺爺是好人，經常給我們家送吃的東西。”
“好人會上天堂，他們會享福的。”
楚月摸摸她的頭，人死如燈滅，很多事情由不得人，更何況是這樣的意外。
趙小花抬頭，疑惑問，“天堂是什麼？”
楚月說道，“就是上天做了菩薩，當神仙。”
“ 做了神仙的話，是不是就不用餓肚子了 ？”
“是，當了神仙之後，不僅不用餓肚子，還可以吃蟠桃。王母娘娘的蟠桃你知道嗎？吃了之後可以活幾千年。”
楚月想不到有一天她竟然會跟一個孩子說這些怪力亂神。
可是趙小花的眼神太認真，太專注。
她紅著眼眶，滿是期盼的問道，“那我爹是不是也能上天，是不是也能當神仙？”
趙大虎的父親被楚月解剖了，哪怕楚月用心縫起了傷口，但是按照村裡人迷信的說法，還是沒了全屍，是要遭報應，要在陰曹地府裡受罪。
這些言論不可避免的傳到趙小花的耳朵裡。
小姑娘年紀小，可是聰明，她知道爹是為了救她的性命，才不得不被解剖。
那是她最好的爹爹，趙小花不想讓爹爹受苦。
楚月蹲下來，雙眼注視著趙小花，用力點頭，認真說道，“會的，一定會的。”
如果真的有天堂和地獄，以趙大虎父親為國家為社會做的好事，足夠積累厚厚的功德簿，上天堂享福。
趙小花很信任楚月說的話，馬上拉著趙大虎的手說，“大哥，你聽到了嗎？醫生姐姐說爹不會下地獄，是要去天上，爹他會到天上去當神仙，以後我們隻要抬頭，就能看到爹了。”
趙大虎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被趙小花的一番話，講得眼睛通紅通紅。
他緊抿著嘴唇，重重的頷首，“嗯，小楚醫生那麼厲害，她說的話一定不會錯，我們的爹會上天，做神仙。”
楚月看著他們兄妹兩人，鼻頭一酸。
她問道，“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辦後事，需要我幫忙嗎？”
趙大虎搖搖頭，“小楚醫生，你幫了我們很多，我們不能再麻煩你了。再過兩天，我一定讓爹風風光光的下葬。”
趙大虎需要兩天時間，因為他要用這兩天做一口棺材。
他們家條件不好，早些年為了養趙大虎，他父親把棺材板都給賣了換糧食。
趙大虎彆的沒有，就是力氣大。
他上山砍樹，劈木頭，兩天時間下來，雙手都磨出水泡了，哪怕流血也沒停下來，不停敲敲打打。
楚月這兩天裡，依舊留在村子裡，住在周大夫家裡。
她每天給周大夫把脈，可惜周大夫的情況不見好轉，他昏迷不醒的時間越來越長，病情在不斷惡化，勉強清醒的時候連米粥都吃不下，而是擔心楚月有什麼不懂的地方，撐著疲憊身體跟楚月講解。
期間，村子裡的人也陸陸續續在辦後事，村長家，村支書家……中毒身亡的老人家都下葬了，隻剩下趙大虎他們家。
楚月前去檢查趙小花病情的時候，給了趙小花一些外用藥，以及包紮傷口的紗布。
“小花，你大哥的手流血了，先把藥粉掃上去 ，然後用紗布包起來，像這樣……”楚月手把手教學，“你會了嗎？”
“嗯嗯，我會了。”
趙小花學會之後，跑過去拉趙大虎的手，讓趙大虎停下來休息休息，包紮手上流血的傷口。
楚月的好意，趙大虎會不好意思而拒絕，但是趙小花擔憂的眼神，讓趙大虎根本拒絕不了。
“大哥，疼嗎？”趙小花小手抓著趙大虎滿是傷口的大手，朝著他手心輕輕的吹起。
趙大虎滿臉都是汗，累得不行還勉強笑著，“不疼。要讓爹安心，我必須加油乾。”
就這麼無中生有，趙大虎靠著雙手做出了一口嶄新的棺材。
棺材的木材用得不好，但全是他的心意。
所以楚月在村子裡的第四天，也是死者的頭七，趙大虎的父親終於下葬了。
趙大虎的父親在村子裡名聲很好，很多人村民受過老人家的恩惠，所以在他出殯的那一天， 有人送來吃的，有人送來祭祀用品，有人送來了“金銀財寶”，送葬的隊伍很長很長。
趙大虎和趙小花走在隊伍最前麵，他們請不起吹嗩呐的人，就由趙大虎一聲一聲喊著，“爹，你跟我走，兒子送你最後一路。”
長長的隊伍，慢慢上山。
或許是感受到了什麼，周大夫在這一天醒的特彆早，混沌的神誌異常清醒，對楚月問是不是趙大虎的父親要下葬了？
楚月說，“是的，就在今天。”
周大夫咳嗽了幾聲，低聲說， “我看到他來跟我告彆了，拜托我多照顧他的兒子女兒……可惜啊，我做不到了。楚丫頭，等我死後，藥方和醫書你拿走，其他的東西我都留給他們兄妹兩人 ， 你代為轉達一下。”
“周大夫，你不要說喪氣話，還不一定……”
周大夫搖搖頭，阻止楚月的話，他們都是醫生，騙不了自己。
之後，周大夫很快又陷入了昏迷，楚月出門送了周大夫父親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