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晚濃隻覺得這兩人一搭一搭地說話,又彆扭又生硬。
坐在紀晏書旁邊,想到之前紀晏書提的,但又記得不太清楚,忙問:“紀姐姐,你之前讓我們找一份什麼名冊的?”
聽到韓晚濃的話,紀晏書想起是有這麼一件事。
她覺得大理寺判北玄軍一案再怎麼判,最後朝廷公示的結果未必就是如她們想的那般,讓韓晚濃幫忙找一份北玄軍的名冊轉交顧副將。
李持安隨聲附和:“是什麼名冊?”
紀晏書道:“李副使,我想替顧副將要一份北玄軍將士名冊。”
皇城司不一定有北玄軍將士名錄,但他可以幫忙到樞密院借一份。
聽到紀晏書想到的東西,李持安就猜得到紀晏書要北玄軍將士名冊做什麼了。
李持安聲音變得很沉穩,語聲帶著幾分得意的讚揚:“讓顧副將謄錄一份北玄軍陣亡名單呈於禦前,你很會謀算人心。”
北玄軍將士名冊,尤其是那些陣亡的將士名冊。
官家見到密密麻麻的,為朝廷陣亡的北玄軍將士,更加會想到黃、盧之流的罪孽深重!
北玄軍全體將士是何等忠肝義膽!劉將軍是何等無辜!
如若國子監的學子在這時掀起一股風,再加上顧副將嘔心瀝血、飽含真情的陳詞,必定會在城中升起一場不小的風波。
紀晏書莞爾一笑。
父親總說,李家的兩兄弟,韓家的兩兄弟,那是汴京城中少有的聰明人,是他教過的尤為得意的學生之一。
她隻是提了一份名單,李持安就能想到她要做什麼。
她就要是要北玄軍陣亡的這份名單呈於禦前。
她就是要官家記得,北玄軍不是死在黨項人手裡,而是死在你們指派的親信手上。
李持安知道她裡想的,她也沒必要同李持安隱瞞。
紀晏書沉聲道:“盧守懃見死不救,黃德和誣陷劉將軍,不知道他們的心有沒有想過劉將軍和北玄軍?”
“北玄軍浴血奮戰,盧守懃卻擁兵觀望,最終隻是被奪官,貶為湖北都監,懲罰不痛不癢,不知道聖心有沒有想過為他保家衛國的北玄軍將士?”
“兩府三司禦史台,諫閣三館翰林院,他們享受幸福安逸,可有絲毫想到為他們守住祥樂安康的邊疆將士?”
看的這些日子,她沒有感受整個朝堂對北玄軍受冤屈的重視。
推了黃德和出來斬首,不輕不重貶了盧守懃,其他涉及的官員,也隻挑了幾個貶官去職。
北玄軍個個都是忠勇好漢,卻死在自己人手裡,隻斬一個黃德和怎麼夠。
紀晏書朗聲道:“北玄軍,個個都有馬革裹屍男子誌,他們報效朝廷,不為腰金印,垂玉帳。”
“劉將軍儒衫換武弁,忠膽銳,雄心壯,更胸中有十萬擁奇兵,人人皆仰。”
“北玄軍何等悲壯,何等冤屈,數千的性命,就拿黃德和一條命來抵賬,李副使覺得夠嗎?”
本不想吐出心裡所想,但找到那日在大理寺公堂外聽到範雍聲聲泣血,實在是忍不住。
李持安回答得真情實感:“不夠,遠遠不夠!”
歲弊寒凶,雪虐風饕,北玄軍不畏懼這樣的艱苦環境。
賊勢益張,蜂擁而來,北玄軍用自己的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守護延州,保住萬百姓,功績何其大!
他們和劉將軍的身後名應該清清白白,他們的仇人應該為其嘗罪!
……
國子監的學子們策論後,三三兩兩聚在一處討論北玄軍的事。
中有年輕者義憤填膺:“劉將軍文可中進士,武可做將軍,吾輩楷模!”
同窗亦隨聲附和:“如此文武雙全,備受人尊敬的劉將軍,竟是死於自己人手上,罪魁禍首就輕飄飄地貶了官,竟然點事兒都沒有,咱們伏闕喊冤屈,絕不能輕易放過地放過他們。”
學子們糾合一幫國子監的學子,浩浩湯湯地朝宮城門口湧去,口呼聲震耳欲聾。
“除國賊,還複清明!”
“除國賊,沉冤昭雪!”
朝氣昂揚的聲音,似乎激勵著年輕儒生的心,好幾波著儒服的讀書人跟上,口號聲越發震轟響。
城門下烏泱泱地停著一片學子,口號聲響徹雲霄,城門守衛不敢怠慢,忙入宮稟告。
學子代表雍陶躬身朝守衛城門的兵將作揖後,便揚聲道:“漢之禍起於黨錮,唐之禍起於北軍,三川口之禍生於黃盧之手。”
“黃盧之流,閹宦也,柄權而偷生,致喪北玄軍,斬一人謝罪,貶一人存生,何其輕也!”
“此使謀害者張揚於世,枉屈者不甘於泉下,我等學子不忍聞之,惟願沉冤昭雪,還複清明!”
“沉冤昭雪,還複清明!”
“沉冤昭雪,還複清明!”
聲音如浪,此起彼伏,浪比浪高。
李持隅率領其他學子趕來時,雍陶一時頓住。
李持隅早有雋聲,俶儻負氣,在國子監學生中具有舉足輕重地地位。
雍陶作揖:“李兄!”
他吃不定李持隅是來做什麼的。
李持隅提醒有些發愣的雍陶,“還愣著做什麼,伏闕上書要專心,要聲大,方可直達天聽。”
聲音裡有抑製不住的興奮,“千人同心則得千人力,萬人異心則無一人之用,人越多,公道二字,才能彰顯其本來的意義。”
李持隅朝城門上的守衛深深作揖,揚聲慷慨陳詞:“天下有道,君子揚於王庭,以正小人之罪,而莫敢不服!”
“天下無道,君子囊括不言,以避小人之禍,而猶或不免!
“閹宦生安樂之世,得朝廷之用,不思臧否人物,激濁揚清,而成虺蛇之頭,為虎狼之屬,以至北玄軍覆滅,寧遠將軍殉國而身被讒言,不亦悲乎!”
“諸路鈐轄,諸州都監,諸軍承受,諸威福自恣,甚於唐之監軍。今日之事,黃德和壞亂於前,陰謀於後;盧守懃偷生於黨項,謀殺於範雍顧彥,罪大惡極,宜誅賊首,傳達四方,以謝天下!”
李持隅愈發言極憤切:“閹賊不除,寧遠將軍之不幸更無絕期;閹賊不除,樞密本兵之地,儘是閹黨立班;閹賊不除,三司二府,布滿黃門,台諫論列,充盈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