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宮內,氤氳的水汽在屏風間繚繞。
李雲初浸在灑滿花瓣的浴池中,指尖輕撫鎖骨下那枚淡粉的梅花印記。水珠順著她纖細的脖頸滑落,滴在那印記上。
“當——”殿外傳來一陣輕響。
她警覺地抬頭,玉臂一揮,扯過屏風上的紗衣。
“誰?”
水聲嘩啦中,她已經裹好素白中衣,濕發如瀑垂在腰間。
“是我。”
江柚白的聲音從殿外傳來,低沉中帶著一絲陰冷。
李雲初眼神一凜,係衣帶的手微微一頓:“侯爺擅闖本宮寢殿,不合規矩吧?”
“吱呀!”門被推開,夜風裹挾著血腥味卷入殿內。
江柚白衣袍上還帶著未乾的血跡,袖口金線刺繡被利刃劃開幾道口子。
他站在珠簾外,陰影中的輪廓如刀削般鋒利。
“殿下倒是悠閒。”他冷笑,目光掃過她還在滴水的發梢,“金鑾殿血流成河,您卻在這裡沐浴更衣。”
李雲初慢條斯理地係好腰間絲帶,赤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侯爺這話說的,本宮今日受了驚嚇,回來沐浴定神有何不可?”
她抬眼時,眸中恰到好處地浮起一層水霧,“那等血腥場麵,本宮一個弱女子看了害怕,先行離開也是人之常情。”
“害怕?”江柚白突然逼近一步,染血的手掌撐在她身後的妝台上,“你對你大皇姐屍體挫骨揚灰的時候都不怕,區區幾個藥人你就怕了?”
“那能一樣嗎?”李雲初抿了抿唇,“大皇姐是本宮的親姐姐,本宮為何要怕她?更何況,本宮把大皇姐的屍體挫骨揚灰,那是在幫她早日投胎,本宮是在做好事。既然是做好事,就沒什麼好怕的。”
“做好事?”江柚白扯了扯唇角,眸底滿是諷意。
他逼近一步,染血的袍角在青磚上拖出血痕,“你當真覺得是在做好事?”
“當然!”
江柚白冷笑,“殿下還是如此伶牙俐齒,殿下真以為……”
“江柚白!”李雲初突然打斷,眼中寒光乍現,“你深夜闖入本宮的寢宮,究竟想乾什麼?”
“今日殿內那麼多藥人,你覺得本宮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能做什麼?”
“保家衛國不是你們男人的事麼?侯爺深夜闖宮,陰陽怪氣地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你以為本宮很閒?”
“本宮今日已經很累了,本宮想休息,侯爺你如果沒什麼正經事乾,就早點滾。”
燭火劇烈搖晃,映得兩人影子在牆上糾纏。
江柚白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個女人,目光中帶著審視。
從這個女人嘴裡說出來的話,十句裡麵有八句得仔細揣摩。
“這次壽宴是殿下全權負責,出了這麼大的紕漏……殿下就沒有什麼要交代的?”
李雲初眸光一頓,這廝是來興師問罪的。
“本宮負責的是壽宴流程和布置。”她抬眸,直視著他,“宮中安防自有禁衛軍負責。侯爺要興師問罪,不妨去找禁衛軍統領,而不是來找本宮。”
她故意拖長聲調,“還是說……侯爺隻敢來欺負本宮這個弱女子?”
“弱女子?”江柚白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那昌平公主的亡魂幻象是怎麼回事?”
他俯身逼近,帶著血腥氣的呼吸噴在她耳畔,“你是第一個發現昌平幻象的人,可據我所知,你根本就沒見過你大皇姐,你如何得知那幻象上的人是你大皇姐?”
李雲初一把推開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沒好氣道:“你弄疼我了。”
她濕發上的水濺在江柚白手背,“侯爺這話說的真是可笑,那幻象是所有人一起看到的,怎麼就成了本宮是第一個看到的?”
“侯爺又是要沒事找事?”她歎了口氣,“本宮是真的不明白,為何侯爺一而再再三的針對本宮,之前是想把本宮當成彆人複活的‘零件’,現在又要時不時來找茬,本宮是上輩子哪裡得罪你?要你針對本宮至此?”
江柚白伸手撐在她兩側的妝台上,將她困在方寸之間。
浴後的花香混著他身上的血腥氣,在雨夜裡發酵成危險的毒。
“當時……本侯就站在你身後三步。”他聲音低沉,帶著鐵鏽味的呼吸拂過她耳垂,“你戴著金步搖,流蘇都纏在了發簪上,你的一言一行皆在本侯的視線中。”
李雲初指尖一顫。
她沒想到在那樣混亂的場麵下,這人竟連她鬢邊珠釵的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該死的狗東西!
真是沒完沒了!
死盯著她乾什麼?
真是閒著沒事乾!
“侯爺莫非是魘著了?”她勾唇笑了笑,“那麼多人都嚇破了膽,偏您還有閒心數本宮頭上幾根珠釵?”
窗外閃電劈過,照亮江柚白眼底翻湧的暗潮。
他掐住她脖頸,拇指按在動脈處:“李昭,你當本侯是那些被你玩弄於股掌的蠢貨?”
李雲初被迫仰頭,“你……鬆手!”
江柚白非但不放,反而俯身逼近:“本侯不管你今日此舉是要做什麼,但是你千不該萬不該把昌平牽扯進來。”
李雲初一怔,隨即冷笑。
真是可笑!
她牽扯她自己進來有什麼錯?
這狗東西管的未免也太寬了。
她突然抬腿頂向他腰腹,在江柚白吃痛鬆勁的瞬間掙脫桎梏。
她迅速退到屏風後,手中已多了一把寒光凜凜的短刃。
“侯爺再往前一步。”她將刀刃抵在自己心口,“明日你夜闖寢宮逼死公主的戲碼,就會傳遍前朝後宮。”
雨聲漸急,簷下鐵馬叮當作響。
兩人隔著水墨屏風對視,殺意在雨夜裡無聲交鋒。
“捅啊!”
江柚白冷眼看著李雲初抵在心口的短刃,非但沒有退後,反而向前逼近一步。
“怎麼?不敢?”他譏誚地勾起唇角,雙手環臂,“需要本侯幫你嗎?”
李雲初心下一梗。
這狗東西……
江柚白突然大笑了起來,笑聲裡帶著癲狂的痛楚,“之前你的命……本侯有用,現在嘛……”
“既然你這麼想死,那麼本侯不介意送你一程,免得你隔三岔五搞事情。”
他抓住她持刀的手,帶著她往心口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