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內外夾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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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卷著沙粒打在臉上,林風望著銀河下的鬆濤城輪廓,殘玉貼著心口的溫度漸漸滲進骨髓。

他想起昨夜給傷兵分粥時,有個小卒捧著碗說"這是我當兵三年喝到最香的粥",可那粥裡隻有半把碎米——是楚瑤托人從京城運糧時,在馬車夾層裡藏的最後一點細糧。

"林帥。"

熟悉的粗布觸感擦過手背,蘇婉兒的手掌帶著常年握槍的薄繭,拍在他肩頭上時像塊暖石。

她的玄鐵槍就掛在營帳門簾後,槍杆上還留著白天劈砍北戎騎兵時崩裂的缺口。

"我守了半宿城防,看你站這兒快兩刻鐘了。"蘇婉兒扯了扯自己的狼皮披風,要往他身上裹,"當年在青涼山剿匪,你三天沒合眼還能翻山抄敵營,現在倒學文臣家的公子哥看星星了?"

林風被她扯得踉蹌半步,卻抓住披風角推回去:"你肩上的箭傷才結疤,自己裹緊。"月光漫過蘇婉兒眉骨那道舊疤,那是兩年前替他擋刀留下的。

她的鎧甲下隱約透出藥香——是柳如煙配的金創散,說能讓刀傷好得快些。

"明日卯時三刻,北戎前鋒會到鬆濤河。"蘇婉兒突然放輕聲音,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虎符,"趙參將供的火藥藏在老鴉洞,可雲嶺那地方,咱們的人摸黑走都容易摔斷腿。"

林風望著遠處忽明忽暗的篝火——那是支持他的張副將在巡營。

火光裡幾個士兵正把凍硬的餅掰碎泡熱水,嗬出的白氣裹著"林帥"兩個字飄過來。"火油車後半夜到,你挑三百精壯,帶兩箱硫磺。"他指節抵著下巴,"老鴉洞的北口有棵歪脖子鬆,你讓弟兄們用繩索溜下去,火藥桶上澆了桐油的,一點就著。"

"明白。"蘇婉兒拇指蹭過虎符上的紋路,轉身要走時又回頭,"你總說我像塊頑鐵,可頑鐵也知道你不是一個人在撐。"

她的靴跟碾過凍硬的土塊,腳步聲漸遠時,銀鈴聲像碎玉般從另一側飄來。

柳如煙的月白裙角沾著草屑,發間那串銀鈴是她情報網的標記——每顆鈴鐺裡都藏著密信。

"林帥。"她遞來半張染了朱砂的絹帛,指尖沾著墨痕,"剛截了北戎細作的信鴿。

他們派了兩百死士混在商隊裡,現在正往城南的破窯聚集。"她頓了頓,眼尾的胭脂被夜風吹得淡了些,"陷阱設在東城門的護城河下,埋了二十個火雷。"

林風的指節在玄甲上叩出輕響。

城南破窯他昨日去過,牆根堆著半腐的麥秸,正是藏人的好地方。

東城門的護城河結了薄冰,若火雷炸開,冰麵碎裂能淹了半座城。"細作的首領是誰?"

"左賢王的暗衛長,叫阿古達。"柳如煙從袖中摸出個小玉瓶,塞到他手裡,"這是醒神丹,您昨夜隻睡了兩個時辰。"她的手腕上係著紅繩——是楚瑤前日偷偷塞給她的,說"係上能避邪"。

林風捏著玉瓶,忽然想起楚瑤今日送來的棉絮。

那丫頭裹著鵝黃鬥篷站在宮門口,把十車棉絮的文書往他手裡塞時,指尖凍得通紅,卻笑著說"這是母後當年給我做小襖剩下的,最軟和"。

他望著柳如煙發間晃動的銀鈴,突然開口:"讓你在京城的線人,盯著王雄的三夫人。

她每月十五去報國寺,轎子裡的銅爐該換炭了。"

柳如煙眼睛一亮,旋即垂眸應下。

她轉身時,銀鈴撞出一串清響,驚得營帳邊的老鴉撲棱棱飛起,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影子。

林風望著老鴉消失的方向,摸出殘玉貼在唇邊。

母親臨終前說"碎玉也能照見月亮",現在他終於懂了——那些散落的光,是蘇婉兒槍杆上的指痕,是柳如煙嚼碎的密報,是楚瑤的棉絮,是士兵們捧粥時發亮的眼睛。

"林帥!"

張副將的聲音從城牆上傳來,火把的光刺破夜色,映得"林"字旗的金線灼灼發亮。"北戎的探馬過了鬆濤河!

前鋒軍距此不足三十裡!"

林風把殘玉收進甲內,玄鐵槍的槍柄還帶著蘇婉兒的體溫。

他望著城南方向——那裡的破窯已經隱入黑暗,像隻蟄伏的惡獸。

東城門的護城河泛著冷光,冰麵下的火雷正等著被引爆。

"去把蘇將軍喊回來。"他對身旁的親衛說完,又轉頭看向柳如煙消失的方向,"讓柳姑娘帶信鴿隊跟我上城樓。"

夜風卷著鬆濤聲灌進衣領,林風摸了摸腰間的虎符。

王雄的火藥、北戎的陷阱、軍中的舊勢力這些盤根錯節的網,他早該用玄鐵槍挑開了。

"傳我將令。"他的聲音混著北風撞在城牆上,驚起一片寒鴉,"城南破窯的細作,一個不留;東城門的火雷,天亮前全挖出來。"他望著遠處漸起的塵煙,眼中閃過冷光,"告訴弟兄們——"

"明兒個,咱們內外夾擊。"

北風卷著鬆濤城垛口的旌旗獵獵作響,林風的玄甲在火把下泛著冷光。

他剛從東城門巡視回來,靴底還沾著冰碴子,就見李將軍掀簾而入,腰間的佩刀撞在帳杆上,發出清脆的響。

"林帥,城南破窯的二十個暗樁全拔了。"李將軍抱拳時,甲胄上的冰棱簌簌落進炭盆,"末將按您說的,讓弟兄們用麥秸引火,細作們往外衝時正撞進張副將的絆馬索。

阿古達那廝腿上中了箭,現在捆在柴房,嘴硬得很。"他粗糙的掌心蹭過下巴的胡茬,"不過末將讓人往他傷裡撒了柳姑娘給的辣椒麵,估摸著天亮前能吐乾淨北戎的布防圖。"

林風的拇指在虎符上摩挲兩下,眼底浮起一絲冷銳的光。

阿古達是左賢王最信任的暗衛長,若能撬開他的嘴,北戎前鋒的虛實便能摸個八九分。"做得好。"他伸手拍了拍李將軍肩頭,"東城門的火雷呢?"

"剛讓人從冰底下掏出來了。"李將軍從懷裡摸出個黑黢黢的鐵疙瘩,放在案上時震得茶盞跳了跳,"這雷引子用的是西域的火油,要是炸了"他沒說完,喉結動了動,"末將帶人把護城河冰麵鑿了丈許寬的窟窿,雷全沉到河底了——等開春化冰,北戎人自己撈去。"

帳外突然傳來喧嘩,蘇婉兒的大嗓門裹著酒氣撞進來:"林帥!

柳丫頭偷摸去夥房翻出半壇燒刀子,說要給弟兄們壓驚!"她掀簾的動作太猛,帶得帳布嘩啦作響,玄鐵槍杆掃過案角,差點把火雷撞下地。"哎李老哥也在?

正好,你嘗嘗這酒——比青涼山剿匪時咱們偷喝的那壇還衝!"

柳如煙跟在她身後,月白裙角沾著草屑,手裡的粗陶酒壇還滴著水。

她指尖快速抹過壇口,把溢出的酒液蹭在裙上,眼尾的胭脂被夜風吹得淡了些:"是張副將藏在糧車夾層的,說是給老母親的壽禮。

我跟他說'保下鬆濤城,比十壇壽酒都強',他就咬牙給了。"她抬眼時,發間銀鈴輕響,"林帥,要嘗嘗麼?"

林風望著三人,忽然想起今早巡營時,那個捧著碎米粥說"最香"的小卒。

他伸手接過柳如煙遞來的酒碗,酒液在火光裡泛著琥珀色:"今日大家都累了,聚聚吧。"他轉頭對李將軍笑,"去把張副將喊來,再讓夥房煮鍋熱湯——就用楚瑤送來的棉絮裹著的那袋小米。"

鬆濤城的冬夜來得急,等張副將帶著幾個親兵摸黑端來湯盆時,營火已經在帳外燒得劈啪響。

蘇婉兒直接脫了外甲,露出裡層的短打,發繩散了半截,沾著血漬的槍杆倚在她腳邊:"當年在青涼山,咱們七個人分半塊鍋盔,現在能圍著火喝熱湯,這日子"她仰頭灌了口酒,喉結滾動時,眉骨那道舊疤被火光照得發紅,"比那時候痛快多了。"

柳如煙蹲在湯盆邊攪勺子,銀鈴隨著動作輕響:"今早收到楚瑤的信鴿,說王雄的三夫人昨兒去報國寺,轎子裡的銅爐換了新炭。"她舀起一勺湯,吹了吹遞給張副將,"我讓線人把炭灰篩了,裡麵混著北戎的密信殘片——林帥猜得準,王雄果然在給外敵送消息。"

張副將捧著湯碗的手頓了頓,湯勺撞在碗沿發出脆響:"那老匹夫末將當年在京城當百戶時,見他收鹽商的銀子眼睛都不眨。"他喝了口湯,熱意從喉嚨滾到胃裡,"林帥,等打退北戎,末將跟您回京城!

看那老東西還能翻出什麼浪來!"

林風沒說話,目光掃過眾人。

蘇婉兒的箭傷在火光裡泛著淡紅,柳如煙的指尖還沾著墨痕,李將軍的甲縫裡塞著沒清理乾淨的血漬,張副將的湯碗沿還粘著半粒小米——那是楚瑤從宮裡頭省下來的。

他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碎玉,那些散落的光,原來早就在他身邊紮了根。

"明兒個打北戎,我要讓左賢王看看。"蘇婉兒把空酒碗往地上一墩,震得湯盆裡的熱氣都晃了晃,"什麼叫——"她轉頭衝林風笑,眉骨的疤跟著揚起,"林帥帶的兵。"

帳外的風突然大了些,把營火吹得忽明忽暗。

柳如煙伸手攏了攏裙角,銀鈴撞出一串清響:"子時三刻了。"她站起身,把酒壇裡剩下的酒全倒進湯盆,"喝了湯早些歇著,明兒還要——"

"內外夾擊。"林風接完這句話,眾人都笑了。

火光照著他們的臉,有刀疤,有血漬,有被風吹裂的唇,可那笑卻亮得像鬆濤城上的星子。

等眾人散去時,營火已經燒成了一堆紅炭。

林風站在營帳外,仰頭望著滿天星辰。

殘玉貼著心口,還留著方才湯盆的餘溫。

他聽見遠處傳來巡夜的梆子聲,看見城牆根下有個小卒裹著楚瑤送來的棉絮打盹,懷裡還抱著沒吃完的熱湯餅。

北戎的號角聲已經近了,王雄的暗線還藏在陰影裡,軍中的舊勢力還在盯著他的破綻。

可此刻的星子那麼亮,亮得他忽然想起母親說的"碎玉照月"——原來那些散落的光,從來都不是他一個人的。

夜風卷著鬆濤聲灌進衣領,林風摸了摸腰間的虎符。

明天的仗會很難,可他忽然不覺得怕了。

他望著星子最亮的那處,輕聲道:"娘,您看——"

"月亮,真的被照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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