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幕被掌風撕開一道裂痕時,林風的指尖正抵在李玄咽喉三寸處。
《乾坤訣》的內力在兩人周身形成漩渦,碎雪被卷成銀白的龍卷,撞碎了遠處敵軍的旌旗。
李玄的玄鐵劍斜斜插在凍土中,劍刃上凝著冰晶,那是方才林風用"寒淵斬"震落的——這招他本是三年前在師門後山,用竹劍替李玄喂招時創的。
"師兄的劍招又慢了半拍。"林風的聲音裹在氣勁裡,震得四周士卒耳膜發疼。
他望著李玄發紅的眼尾,那裡還留著當年替他擋山賊時留下的刀疤,"當年你說要做天下第一的將軍,怎麼如今連劍都握不穩了?"
李玄突然暴喝一聲,掌心翻出暗青色的毒霧。
那是西域"蝕骨散"的氣息,林風鼻尖微動,後頸瞬間繃起。
他旋身避開,袖中短刃劃破李玄手腕,卻見傷口處湧出的血不是紅的,是渾濁的紫。
"你中蠱了?"林風瞳孔驟縮。
李玄卻像沒聽見,揮拳直取他心口。
這一拳帶著股狠勁,連裹在鎧甲裡的肋骨都發出哢哢輕響——分明是不要命的打法。
林風退後半步,掌緣切在他肩井穴上,卻被對方反手扣住手腕,指節幾乎要捏碎他的骨。
"當年師父說你天賦比我高。"李玄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現在我信了可你贏不了王雄。"他突然咧嘴笑,嘴角滲出黑血,"他在西嶺埋了埋了"
"林帥小心!"
一聲斷喝撕裂風雪。
蘇婉兒的紅纓槍破風而來,槍尖挑開李玄扣住林風的手。
林風借機錯步,左掌按在李玄後心"大椎穴"上,《乾坤訣》的暖流如活物般鑽入對方經脈——這才驚覺李玄體內竟有兩股內力在撕扯,一股是他熟悉的剛猛的"伏虎訣",另一股陰毒如蛇,正啃噬著他的心脈。
"退下!"林風低喝一聲,將李玄甩向後方。
蘇婉兒的槍尖已經刺穿了三個撲上來的敵兵,她的鎧甲染著血,紅纓上結著冰碴,卻比雪更豔,"林帥,敵軍右翼要崩了!
我帶虎賁營衝過去!"
林風點頭,目光掃過戰場。
原本膠著的戰線正在崩潰,乾元的玄色戰旗如利刃般插進敵陣。
他瞥見蘇婉兒翻身上馬時,腰間那枚刻著"蘇"字的虎符閃了閃——那是她父親蘇將軍的遺物,三年前王雄以通敵罪抄家時,是林風連夜潛進大牢,從劊子手刀下搶出的。
"殺!"蘇婉兒的喝聲震得雪粒簌簌落下。
她的紅纓槍劃出半圓,挑飛敵軍統帥繼任者的佩刀,槍杆重重砸在對方胸口。
那統帥被砸得飛出去丈餘,撞在旗杆上,吐出的血染紅了半麵敵旗。
周圍敵兵見主帥落馬,瞬間作鳥獸散,有人扔了刀跪在雪地裡,有人抱著頭往林子裡跑。
"收網!"蘇婉兒抽出腰間短刀,割下那統帥的首級,"傳我令,降者不殺!"她的聲音混著風聲傳開,幾個正在逃跑的敵兵腳步頓了頓,緩緩跪了下去。
另一邊,柳如煙的繡鞋踩過染血的雪。
她蹲在一具敵兵屍體旁,從對方懷裡摸出半卷密信——封蠟是王雄私印的"雄"字,她指尖微顫,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展開信紙的瞬間,她的臉色白得像雪:"西嶺坳,毒煙彈三百,子時引信"
"如煙姑娘!"小丫鬟阿朱從林子裡鑽出來,懷裡抱著一摞信鴿,"林帥那邊需要"
"閉嘴!"柳如煙反手將信塞進阿朱手裡,"立刻放飛最快的信鴿,告訴林帥西嶺坳有埋伏!
再帶一隊人去通知百姓撤離,就說就說柳媽媽的胭脂鋪要清倉,讓所有人往東走!"她扯下鬢間的珍珠簪子,塞給阿朱,"用這個雇馬車,不夠的話把我在醉春樓的地契押了。"
阿朱望著她泛紅的眼尾,突然明白過來。
她咬著唇點頭,轉身往村裡跑,發間的珠花在雪裡一閃一閃。
柳如煙望著她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信,突然笑了——這笑比哭還難看,"王雄啊王雄,你當我柳家的情報網是擺設?"她摸出火折子,將密信燒成灰燼,火星落在雪上,滋啦一聲滅了。
此時的長樂宮,楚瑤正蹲在草棚裡給傷兵換藥。
她的鳳冠不知丟在哪兒了,發髻鬆鬆挽著,素色宮裙沾著血漬。
傷兵小伍疼得直抽氣,她便輕輕吹了吹他的傷口:"忍忍,再忍忍,藥敷上就不疼了。"小伍望著她眼尾的淚痣,突然想起前幾日在城牆上,這位金枝玉葉舉著火把喊"同袍不死,乾元不滅"時的模樣——原來公主的手,也會沾血。
"公主,糧草車到了!"門外傳來老卒的聲音。
楚瑤站起身,裙擺掃過滿地藥碗,"快卸到東棚,讓夥頭軍煮熱粥!"她扶著門框往外走,卻一個踉蹌。
旁邊的醫女趕緊扶住她:"殿下,您已經三天沒合眼了"
"無妨。"楚瑤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林帥在前線拚命,我在後方多熬一夜算什麼?"她望著遠處排成長龍的運糧隊,有白發的老丈牽著驢車,有婦人背著繈褓幫忙抬擔架,突然笑了,"你看,百姓們都來了。"
戰場中央突然傳來氣勁爆裂聲。
林風剛要追李玄,卻被一道黑影攔住。
那人身著青衫,腰間懸著半塊殘玉——和林風懷中的碎玉紋路竟有幾分相似。
"林公子。"青衫人開口,聲音像浸在寒潭裡,"他中了'傀儡蠱'。"他抬手按在李玄後心,一道金光沒入對方體內。
李玄突然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一團黑霧從他口中噴出,在空中凝成蛇形,轉瞬消散。
林風瞳孔驟縮:"這是王雄的手法?"
"不止。"青衫人收回手,指尖微微發顫,"蠱蟲裡有股熟悉的氣,像像當年滅我楚家滿門的那位。"他望著李玄逐漸平靜的臉,歎了口氣,"他現在隻是昏迷,醒了或許能記起些什麼。"
林風摸出懷中的碎玉,和青衫人腰間的殘玉輕輕相碰——發出清越的鳴響。
他剛要開口,突然覺得喉頭一甜,鮮血濺在碎玉上,染紅了半片紋路。
"林帥!"蘇婉兒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降書拿來了!"
林風擦了擦嘴角的血,望著雪地裡昏迷的李玄。
師兄的臉在雪光下顯得很白,像極了當年他們在師門後山練刀時,被師父罰跪雪地的模樣。
那時李玄總說:"小風,等我當了將軍,一定讓你做最風光的軍師。"
可如今,將軍的鎧甲染了毒血,軍師的掌心裡,攥著能要人性命的碎玉。
雪越下越大,將戰場的血跡慢慢覆蓋。
林風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帥帳,又看了看懷中的碎玉,突然覺得有些冷——比當年跪在雪地裡時,還冷。
他強撐著傷體,一步步走向帥帳。
雪地上的腳印深淺不一,像極了當年他和師兄並排練刀時,踩出的痕跡。
而在這一片素白之下,那團被青衫人逼出的黑霧,正隨著北風,飄向京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