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的玄鐵槍在掌心微微發燙,第二聲鐘鳴撞破暮色時,他後頸的寒毛根根豎起。
十年前那個雨夜突然在眼前閃回——師父被十三名殺手圍在普濟寺鐘樓下,最後一劍刺穿胸膛時,染血的手掌恰好搭在銅鐘上,嗡鳴聲響徹整條青石板街。
"所有人戒備!"他反手按住身側士兵的肩甲,玄鐵槍尖重重戳進焦土,"這鐘聲不是偶然,是'血無痕'當年用來傳遞密令的方式。"
身側的輕騎兵們立刻散開,玄甲在殘陽下泛著冷光。
柳如煙不知何時從馬背上翻下來,發間的銀簪在風中輕顫:"我去查鐘聲來源。"她指尖掠過腰間的檀木匣,那裡麵裝著《九幽宗煉魂錄》殘卷,是她花三年時間從洛陽鬼市淘來的——當年"血無痕"的情報網,正是用這套音律密碼傳遞消息。
林風扯下披風甩給她:"帶著這麵帥旗,遇到阻礙亮出來。"目光掃過她束緊的勁裝,突然又補了一句,"小心暗箭。"
柳如煙的耳尖微微發燙,卻隻垂眸應了聲"是",轉身躍上簷角時,發尾的紅繩在風裡劃出一道殘影。
"蘇將軍!"林風抬臂指向西南方向,"帶江湖義士去京郊三十裡外的落星穀外圍偵查。"他頓了頓,"當年'血無痕'在漠北訓練死士的基地,極可能遷到了那裡。"
城樓下傳來清越的劍鳴,蘇婉兒踩著染血的馬鐙翻身上青騅馬,腰間的銀鞭在胯側甩得筆直:"林大人放心,婉兒若探不到消息,就提三顆敵首回來。"她拍馬而過時,帶起一陣風,吹得林風鬢角的碎發亂飛——那是他初見她時,她在校場比劍贏了十二名軍校時的氣勢。
"楚瑤。"林風轉身看向城牆上的身影,那抹月白裙裾在硝煙裡格外醒目,"京城到落星穀的要道,必須布下三道防線。"他從懷裡摸出半塊虎符拍在她掌心,"鐵衣衛和禁軍歸你調遣,若有抗令者"
"先斬後奏。"楚瑤接過虎符時,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我已讓人去兵部庫房翻舊卷宗,落星穀的地形構造圖應該在十年前的《邊鎮輿圖》裡。"她低頭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聲音輕得像歎息,"當年王雄火燒普濟寺,就是為了毀掉'血無痕'的密檔,可他不知道"
"我知道。"林風按住她手背,虎符的棱角硌得兩人都有些疼,"你父親當年是司天監監正,他抄錄的副本,應該還在你那裡。"
楚瑤的睫毛顫了顫,終究沒說話,隻將虎符攥進袖中。
遠處傳來信鴿振翅的聲響,她抬手指向東南方:"第一隊鐵衣衛已經出發,半個時辰內能封鎖盧溝橋。"
林風望著她轉身離去的背影,喉結動了動。
十年前他在破廟躲雨時,那個蹲在灶前給他熱粥的小郡主,如今已能在亂世裡撐起半片天。
柳如煙的腳尖點過五座屋簷時,鐘聲第三遍響起。
她摸出隨身攜帶的銀絲帕,在掌心快速記下鐘聲的節奏——短,長,短,三長一短。
這是《九幽宗煉魂錄》裡記載的"星隕"密碼,對應著天乾地支的組合。
"短是甲,長是庚"她蹲在普濟寺殘垣後,指尖在斷牆上劃出痕跡,"甲庚甲,庚庚庚甲——"突然頓住,瞳孔驟縮,"是落星穀!"
斷牆下的野薔薇勾住她的褲腳,她扯斷花枝時,刺尖在小腿劃出血珠。
但她顧不上疼,掏出懷裡的信鴿,拔下尾羽係上紙條,朝著東南方用力一拋。
蘇婉兒的銀鞭卷住第三支暗箭時,青騅馬突然人立而起。
她借著力道翻上樹杈,就著月光看清了埋伏的人數——十二人,個個蒙著黑巾,腰間掛著"血無痕"特有的青銅骷髏牌。
"來得正好。"她冷笑一聲,袖中銀針如暴雨般射出。
最前麵的刺客剛舉起刀,眉心跳了跳,接著眼前一黑——銀針從他太陽穴刺入,連血都沒來得及流。
剩下的刺客發一聲喊,揮刀撲來。
蘇婉兒足尖點著樹枝掠下,銀鞭纏上一人手腕,借力旋身時,另一隻手的匕首已經抵住對方咽喉:"地圖藏在哪?"
那刺客咬碎口中的毒囊,血沫噴在她衣襟上。
蘇婉兒罵了句"硬骨頭",翻他腰間的皮囊,果然摸出半張羊皮地圖,邊緣還沾著新鮮的泥漬——看來是剛從地下挖出來的。
"通往密道的入口"她借著月光看清地圖上的紅圈,"在落星穀西崖第三棵老鬆樹下。"
楚瑤在兵部庫房的積灰裡翻出卷軸時,指尖沾了滿滿一手黑。
那是卷了三層的羊皮紙,最外層寫著"落星穀禁"三個朱砂大字——正是父親的筆跡。
"暗衛!"她扯下腰間的玉佩砸向梁上,"把這卷軸送給林大人,走水道!"梁上的黑影閃了閃,接住卷軸時,她又補了一句,"告訴林大人,穀中石殿的機關在第三塊地磚下,用玄鐵鑰匙開啟。"
殿外傳來禁軍巡城的腳步聲,她拂了拂裙角的灰,望著窗外漸起的暮色,輕聲道:"父親,當年您沒能毀掉的東西,這次"
林風到達落星穀時,月亮剛爬上東山。
穀口籠罩著青灰色霧靄,他摸出楚瑤送來的卷軸,借著火折子的光掃過地圖——西崖,第三棵老鬆,地下石殿。
鬆針在腳下發出細碎的聲響,他繞到樹後,果然看到一塊凸起的青石板。
運起《乾坤訣》內力震開石板,地道裡的黴味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
石殿的門是整塊花崗岩鑿成的,門楣上刻著吞雲吐霧的螭吻。
林風剛跨進去,腳邊就有個硬物硌了他一下。
彎腰拾起,是枚羊脂玉牌,背麵用金漆刻著"幽主親啟"——這四個字他在王雄的密信裡見過,當時還以為是江湖幫派的名號。
"林少俠,久違了。"
聲音從石殿深處傳來,混著鐵鏈拖地的聲響。
林風迅速轉身,玄鐵槍橫在胸前。
火光映出一道身影:玄色長袍,腰間懸著青銅骷髏牌,麵上的銀質麵具泛著冷光。
"摘下麵具。"林風的聲音像淬了冰。
那人抬手,麵具落地的瞬間,林風的槍尖幾乎要刺穿他咽喉——這張臉,他在十年前的血案卷宗裡見過千百遍。
"血無痕"他咬牙切齒,"你不是死在漠北了?"
"死的是我的替身。"血無痕的聲音帶著金屬刮擦般的沙啞,"林大人以為殺了李文淵就贏了?
不,這隻是開始"他向前走了兩步,月光從穹頂的缺口漏下來,照在他腰間的青銅牌上,"幽主早已布局天下,你不過是他棋盤上的一顆子。"
林風的玄鐵槍在掌心滲出薄汗。
他突然想起楚瑤送來的卷軸最後一頁,用極小的字寫著"黑影殿,幽主居"——原來這一切,都隻是冰山一角。
血無痕的笑聲在石殿裡回蕩,他轉身走向黑暗深處,聲音漸遠:"林大人不妨猜猜,你最信任的人裡,誰戴著幽主的耳墜?"
林風握緊玉牌,指節發白。
石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是蘇婉兒的青騅馬——但此刻他的目光,全鎖在血無痕消失的方向。
那裡有道暗門,門縫裡漏出的光,像極了十年前普濟寺那口染血的銅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