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的玄鐵槍在掌心沁出薄汗,血無痕的笑聲撞在石殿石壁上,撞出無數個回音。
十年前普濟寺的血腥氣突然湧進鼻腔——那夜他躲在佛龕後,親眼看著十八個捕快被割喉,血珠順著銅鐘紋路往下淌,和此刻門縫漏出的光,竟重疊成同一種暗紅。
"林大人不妨猜猜,你最信任的人裡,誰戴著幽主的耳墜?"
這句話像根細針,精準紮進他太陽穴。
他想起三日前蘇婉兒給他係披風時,耳後那點銀光;想起昨日柳如煙遞茶時,袖口閃過的月牙墜子;想起楚瑤昨夜遞密信,發間那對珍珠耳璫喉結動了動,玄鐵槍突然墜手——他竟在這種時候分神。
石殿外傳來青騅馬的嘶鳴,是蘇婉兒的暗號。
林風低頭看了眼掌心裡的羊脂玉牌,"幽主親啟"四個字被體溫焐得發燙。
血無痕說黑影殿是幽主中樞,他必須進去,現在。
轉身時靴底碾過塊碎瓷,脆響驚得梁上幾隻蝙蝠撲棱棱飛起。
他摸出懷裡的火折子晃了晃,暗門門縫裡漏出的光突然明了些——那不是月光,是火把。
"蘇姑娘。"他走到石殿外,青騅馬正用前蹄刨著鬆針,蘇婉兒倚在樹乾上擦劍,玄色勁裝沾著草屑,見他出來便把劍往鞘裡一磕,"如何?"
林風把玉牌遞給她看,"血無痕說這裡是幽主老巢。我要進去。"
蘇婉兒的劍穗子被夜風吹得晃,她伸手按住他手腕,指腹還帶著方才試劍時的薄繭,"我跟你一起。"
"不行。"林風抽回手,從懷裡摸出楚瑤送來的卷軸,"柳姑娘剛傳信,殿內機關複雜。
你帶二十個弟兄在西南角設伏,若我三更未歸"他喉結動了動,"便燒了這穀口的柴堆,總攻。"
蘇婉兒的瞳孔縮了縮,月光照得她眉骨發亮。
她突然伸手扯住他衣領,將他拽近半寸,鼻尖幾乎要碰著他:"你記著,我蘇婉兒等了你三年,不是等來給你收屍的。"說完鬆開手,翻身上馬時帶起一陣風,青騅馬嘶鳴著往穀口奔去,馬尾掃落幾片鬆針,落在林風腳邊。
林風順原路返回石殿,剛摸到暗門,懷裡的信鴿突然振翅。
是柳如煙的密信,字跡被鴿腳的竹筒壓得有些皺:"東側水井是陣眼,迷魂香藏在第三塊磚下。
路線圖在背麵。"他展開羊皮紙,上麵用朱砂標著七個紅點——全是陷阱位置。
指尖掃過"迷魂香"三個字,想起柳如煙昨日給他遞藥時說的話:"這香能讓人把仇人當親人,我師父當年就是這麼死的。"
暗門沒有鎖,推的時候發出"吱呀"一聲。
殿內比外頭更暗,隻有正中央的沙盤反射著微光。
林風摸出火折子晃亮,眼前景象讓他血液凝固——沙盤上插滿小旗,"少林"、"武當"、"丐幫"的標記密密麻麻,每個標記旁都寫著"清剿"二字。
他想起半月前被滅門的衡山派,想起昨日在茶館聽說的青城派失蹤弟子,原來不是江湖仇殺,是有人要
"啪。"
火折子突然熄滅。
林風反手將玄鐵槍砸向身側,槍尖擦著什麼東西叮的一聲。
他迅速退到沙盤後,借著月光看見梁上垂著根細索,方才那東西正掛在索上晃——是支淬毒的飛鏢,在月光下泛著幽藍。
"林大人好耳力。"
聲音從頭頂傳來。
林風抬頭,隻見一人立在殿頂橫梁上,月白錦袍被穿堂風掀起,腰間玉佩叮當作響。
他麵容清俊如畫卷裡的仙人,偏生眉尾挑著顆紅痣,像滴未擦淨的血。
"白無塵?"林風握緊玄鐵槍,這名字他在王雄的密卷裡見過,當時標注是"幽主替身"。
白無塵輕笑一聲,足尖點著橫梁躍下,落地時連衣角都沒亂:"林大人以為幽主是血無痕那種粗人?"他抬手撫過沙盤上的"少林"小旗,"你看,我為這盤棋下了十年。
殺李文淵,貶你去邊陲,甚至讓王雄那條老狗背黑鍋"他突然轉頭盯著林風,眼尾紅痣跟著顫了顫,"都是為了讓你走到今天。"
林風的後頸起了層雞皮疙瘩。
他想起楚瑤說過黑影殿的地基是用活人血砌的,想起柳如煙說過"迷魂香能篡改記憶",想起蘇婉兒方才說的"等了你三年"——白無塵的話像根線,把這些碎片串成了索命的網。
"你來得太早了。"白無塵倒退兩步,踩在沙盤邊緣,"你以為你在獵殺敵人?"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像柳如煙唱曲時的吳儂軟語,"其實你正在"
"走入他們的圈套。"
最後一個字消散的瞬間,林風聽見地底傳來悶響。
他低頭,看見腳下的青石板正滲出暗紅液體——是血。
石縫裡飄出若有若無的甜香,像極了普濟寺那夜,銅鐘下燃燒的安息香。
白無塵的笑聲混著血味漫上來,他伸手摘下腰間玉佩,拋向空中。
玉佩落地的刹那,整座黑影殿的梁柱發出不堪重負的。
林風望著頭頂搖搖欲墜的石磚,突然想起柳如煙路線圖背麵的小字:"若見血泉湧,速退。"
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握緊玄鐵槍指向白無塵,卻見對方退到了暗門邊,月光照亮他耳後那枚銀墜——是對展翅的玄鳥,和血無痕方才說的"幽主耳墜",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