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雲層遮住大半,林風捏著碎成齏粉的信箋,指節因用力泛白。
邊關急報上的字跡還在眼前晃——"北境現王字旗,帥旗書'允昭'二字"。
他突然想起王雄咽氣前那聲低笑,當時隻當是將死之人的瘋癲,如今想來,那笑意裡藏著的分明是"我兒尚在"的得意。
"林大人?"柳如煙的聲音帶著絲遲疑,她不知何時已站到他身側,袖中還沾著未乾的墨漬,"北境軍報上的'允昭'"
"是王雄的長子。"林風打斷她,喉結滾動兩下,"三年前刑部卷宗裡說王允昭墜崖而亡,原來那是替身。
真正的嫡子,藏了整整三年。"他轉身看向帳中懸掛的玄鐵槍,槍尖映著燭火,像淬了毒的寒芒,"傳令下去,全軍整備,明日辰時北境出發。"
帳外的更鼓聲突然變急,柳如煙快步走到案前展開羊皮地圖,狼毫筆在青崖嶺位置重重一點:"方才我根據商隊路線和漠北沙暴規律推演過,敵軍若想截斷我們的糧草,必定在青崖嶺設伏。"她的指尖順著山勢遊走,"這裡林深溝窄,適合伏兵,但東側有條羊腸小道——"筆鋒一轉,在地圖邊緣劃出三道紅線,"分三路包抄,輕騎走東側小道,寅時出發,剛好能在敵軍布防完成前繞到背後。"
林風俯身看地圖,燭火在他眼底跳動:"你確定?"
"我安插在漠北的線人說,三天前有二十車鬆脂進了青崖鎮。"柳如煙翻開袖中密報,上麵還帶著馬背上的塵土味,"鬆脂混著火油,是要燒我們的糧草車。
他們以為我們會走主道硬碰硬,卻不知"她抬眼時眸中寒光一閃,"我們早把他們的算盤扒了個乾淨。"
"好。"林風拍案,震得燭台搖晃,"蘇姑娘的先鋒軍已經出發,你隨我帶精銳走東側小道。
楚瑤那邊"他話音未落,帳外突然傳來馬蹄聲,傳令兵掀簾而入,鎧甲上還沾著露水:"林大人,蘇將軍急報——青崖嶺外圍遭遇伏兵!"
林風的玄鐵槍"當啷"砸在地上,震得帳內眾人耳膜發疼。
他抓起槍轉身就走,卻被柳如煙拽住衣袖:"我這就把戰術圖謄三份,讓傳令兵快馬送去蘇將軍和楚將軍處!"
青崖嶺的夜比彆處更黑,鬆濤聲裡藏著刀兵氣。
蘇婉兒的銀甲在林子裡閃著冷光,她勒住馬,刀尖挑起一盞敵兵的燈籠——燈籠上果然畫著王字暗紋。"果然在這裡!"她反手將燈籠砸向身後,"火油箭準備!"
話音未落,兩側山梁上就響起喊殺聲。
蘇婉兒抬頭,隻見密密麻麻的敵兵舉著火把衝下來,像兩條燃燒的毒蛇。
她抽出腰間軟劍,劍身嗡鳴如龍吟:"射!"
第一支火油箭劃破夜空,撞在左側山壁的乾鬆枝上,"轟"的一聲騰起烈焰。
第二支、第三支緊隨其後,山林瞬間成了火海。
敵兵的慘叫混著鬆脂爆裂聲炸響,蘇婉兒趁機一提馬韁,青騅馬如離弦之箭衝進敵陣。
軟劍過處,血花濺在她銀甲上,像紅梅初綻。
"前鋒統領何在?"她大喝一聲,反手劍挑飛敵將的頭盔。
那將領鬢角有顆朱砂痣,正是柳如煙密報裡提過的"王雄舊部周猛"。
周猛舉刀來擋,卻見銀劍突然變招,從刀縫裡鑽進來,直抵他咽喉。
"你們的末日,才剛剛開始。"蘇婉兒抽劍入鞘,周猛的屍體"撲通"栽倒,敵兵的喊殺聲頓時弱了三分。
與此同時,百裡外的北境要塞指揮所裡,楚瑤的指尖在沙盤上劃過最後一道防線。
她剛放下刻著"禁軍"的木牌,就見信鴿撲棱棱落進窗來。
拆了腳環裡的紙條,她的眉頭終於鬆開些:"蘇將軍已破伏兵,林大人的奇襲隊還有兩個時辰抵達。"她轉頭對守在門口的千牛衛統領道:"傳我命令,五萬禁軍分駐八個隘口,江湖義士每十人一組,守住各烽火台——"話未說完,突然咳嗽起來,素色宮裝的袖口沾了血漬,她卻像沒察覺似的,繼續道,"告訴他們,北境若失,乾元再無安寧之日。"
寅時三刻,林風的奇襲隊摸上青崖嶺後側。
他翻身下馬,玄鐵槍在地上戳出個深洞。
山風卷著煙火氣吹來,隱約能聽見前軍的喊殺聲。"準備。"他低喝一聲,身後三百精騎同時握緊馬韁。
黎明前的天色最暗,林風看了眼腰間的沙漏——沙子剛漏完最後一粒。
他舉起槍,槍尖指向敵營主帳:"衝!"
玄鐵槍破風的聲響比戰鼓更震耳,林風當先衝進敵營。
《乾坤訣》的內力在經脈裡翻湧,他一槍挑飛營門的木栓,木屑飛濺間,帳中燭火突然大亮。
正中央的帥案後,坐著個穿玄色鎧甲的男人,臉上戴著青銅鬼麵。
"林大人,彆來無恙。"男人的聲音像生鏽的刀刃,"我父親常說,你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那你父親現在該遺憾,沒把你一起埋了。"林風的槍尖抵住鬼麵,"王允昭,拿命來!"
鬼麵被挑飛的瞬間,林風的動作突然頓住。
月光從帳頂破洞漏下來,照在男人臉上——這張臉他從未見過,不是卷宗裡那個眉目像王雄的嫡子,倒像是他突然想起柳如煙說的"玄"姓米行,想起王雄屍身上的玉簡,後頸泛起涼意。
刀光閃過,男人的頭顱滾落在地。
林風提刀而立,望著地上那具"王允昭"的屍體,眉頭緊鎖。
山風掀起帳簾,遠處傳來前軍勝利的號角,可他心裡的疑雲,卻比黎明前的霧更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