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鐵叩在青石板上的脆響驚飛了簷角麻雀。
林風勒住韁繩,玄鐵槍在鞍邊撞出悶響。
他望著街角茶棚裡交頭接耳的百姓——賣菜的老婦攥著菜籃壓低聲音,說書人驚堂木拍得劈啪響:"聽說聖躬違和多日,林大人手握重兵,這要是"
"住口!"跟在馬後的親衛正要嗬斥,被林風抬手止住。
他翻身下馬,玄色大氅掃過滿地碎茶渣,走到茶棚前時,恰好聽見最後一句:"怕不是要學當年的逆臣,謀朝篡位呢!"
茶棚霎時靜得能聽見風過簷鈴。
老婦的菜葉簌簌落在地,說書人喉結滾動,驚堂木"當啷"摔在桌上。
林風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起——他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不是因為憤怒,而是驚覺這謠言織得極密。
從西市到東市,他不過換了身便服繞了半城,"皇帝病重""林風將叛"的說法竟有七八個版本,連他三年前在南郡治水時私扣賑災糧的"舊事"都被翻了出來。
"去相府。"他翻身上馬,對親衛低聲道,"傳柳姑娘來見。"
相府後園的竹影在窗紙上搖晃時,柳如煙的繡鞋尖先探了進來。
她著月白襦裙,發間插著支素銀簪子,腕上金鈴輕響:"林大人急召,可是為了街頭的謠言?"
林風將茶盞重重擱在案上,青瓷裂了細紋:"這些話不是偶然。
昨日我還在北境,今日謠言便傳遍九門——"他指節抵著眉心,"有人在借聖躬違和做文章,想亂朝局,亂軍心。"
柳如煙的指尖掠過腰間銀鏈,那是她藏密報的所在:"民部的張侍郎今早來我樓裡聽曲,說禮部新到的西域貢箱有異。"她忽然傾身湊近,身上的沉水香裹著一絲極淡的硝磺味,"我去庫房看過了,香料底下壓著塊蠟封。"
林風的瞳孔微縮:"你取了?"
"自然。"柳如煙從袖中摸出個拇指大的蠟丸,在燭火上一烤,蠟殼裂開,露出張染著暗紋的紙,"我抄了底本,原物又放回去了。"她展開紙頁,墨跡在燭下泛著青:"這是敵國密文,我用前朝的'星羅譜'解了——"她的指尖頓在"王允昭未死"四個字上,"七日內突襲,落款是羅雲。"
林風的後頸又泛起涼意——這名字他聽過,是敵國新換的使者,上個月在邊境驛站刺探過軍情。
他握緊玄鐵槍,槍柄上的雲紋硌得掌心生疼:"查他落腳處。"
"東市如意客棧。"柳如煙將紙頁投入燭火,火苗舔著字跡蜷成灰,"我讓人盯著了,他今日午後見過個戴鬥笠的,身法像"她忽然頓住,"像十年前叛逃的影無痕。"
林風猛地站起,案上茶盞"當啷"墜地。
影無痕,禦前一等侍衛,當年隨先皇獵鹿時救過聖駕,後來卻在秋獮時帶著半箱軍報失蹤。
他攥緊槍柄,指節發白:"去北境大營。"他對候在門外的親衛道,"傳蘇將軍,邊境有動靜。"
雁門關的風卷著黃沙撲在臉上時,蘇婉兒正踩著垛口往下望。
她銀甲未卸,發繩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腳邊攤開的軍報被風掀得嘩嘩響:"七個小部落,三萬兵力?"她抽出腰間銀劍,在沙盤上劃出條線,"讓張副將帶三千騎繞到左翼,李參將守後營——"她的劍尖點在"黑風峽"上,"他們想趁虛而入?
先讓他們嘗嘗雁門關的石頭。"
"將軍!"傳令兵策馬奔來,甲胄上沾著草屑,"林大人急報,說敵國使者羅雲在京城。"
蘇婉兒的劍穗在風中打了個轉。
她望著遠處起伏的沙丘,忽然笑了:"讓林大哥安心查內鬼,北境有我。"她解下披風扔給親兵,"備馬,我去黑風峽看看那些部落的帳篷紮得穩不穩。"
同一時刻,乾元宮的金鑾殿裡,楚瑤的袖扣撞在玉案上。
她望著階下交頭接耳的大臣,喉間泛起腥甜——今早又咳了血,帕子上的紅還沒乾。"諸位大人懷疑林卿,"她扶住案角,聲音清泠如泉,"不妨隨本宮去查。"她指尖點過左班最前麵的老臣,"張閣老查戶部賬冊,李大人查城門通關文牒,本宮親自去太醫院看陛下的藥方。"
殿中霎時靜得能聽見龍涎香燃儘的劈啪聲。
老臣張閣老捋著白須出列:"老臣願往。"李大人猶豫片刻,也抱了抱拳。
楚瑤望著殿外搖晃的日晷,想起昨日林風走時說的"聖躬違和",忽然攥緊了帕子——那帕子上的血,到底是她的,還是
暮色漫進東市時,林風換了身青布短打。
他袖中藏著截斷槍,跟著挑擔的老漢混進如意客棧。
大堂裡飄著醬牛肉的香氣,幾個商客劃拳的聲音撞在梁上。
他眯眼掃過二樓,最裡間的窗戶半開,能看見兩個人影——一個穿玄色錦袍,另一個戴鬥笠,帽簷壓得極低。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小二擦著桌子湊過來。
林風摸出枚銅錢拍在桌上:"樓上雅間,來壺酒。"他拎著酒壺往二樓走,腳步刻意放重,在拐角處頓住——那兩人的聲音透過窗紙漏了出來。
"影統領彆來無恙?"是羅雲的聲音,帶著點外族的卷舌音,"林風能查到這裡麼?"
"他查得到。"另一個聲音沙啞,像砂紙擦過鐵,"但他想不到,十年前我藏的不隻是軍報。"
林風的酒壺"當啷"掉在地上。
影無痕!
他認得這聲音,當年在禦書房值夜時,這聲音總在他身後說"林大人慢走"。
他攥緊袖中短槍,指節發白——十年前的叛逃,原來還有後手。
"林大人?"羅雲的聲音突然拔高,"既然來了,何不進來坐坐?"
林風抬頭,正撞進一雙陰鷙的眼睛。
羅雲站在二樓欄杆邊,玄色錦袍被風掀起,嘴角揚著冷笑:"我等你很久了。"
樓下的劃拳聲突然靜了。
林風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像擂在戰鼓上。
他摸出短槍,槍尖在暮色裡泛著冷光——這一戰,避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