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的馬蹄聲裹著晨霧遠去,柳如煙掀開馬車簾角,望著敵國都城"雁門"的朱漆城門在晨霧中顯影。
她摸了摸腰間的商牌——這是花了三箱南珠從邊境牙行買來的,邊角還沾著海鹽的腥氣。"客官,前邊就是影樓了。"車夫甩了個響鞭,她迅速放下簾子,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內側抄的那行字:"欲知儺蹤,可往敵國影樓。"
影樓的門楣雕著銜珠金雀,門童見她著錦緞直裰、腕戴翡翠扳指,立刻堆起笑:"這位爺裡邊請,我們這既有西域的葡萄釀,也有新到的波斯地毯——"柳如煙將一錠銀子拍在櫃台,壓低嗓音:"找你們掌事,談筆大買賣。"
掌事是個眼角有顆朱砂痣的婦人,引她穿過雕花木廊時,裙角掃過地上的青磚,發出細碎的聲響。"聽說爺要收一批古籍?"婦人推開密室木門,黴味混著墨香撲麵而來,"我們這兒倒有幾箱前朝舊物"
柳如煙的呼吸一滯——密室最裡層的檀木架上,一卷泛黃的絹帛正壓著半塊青銅鎮紙。
她裝作隨意踱步,瞥見絹帛邊緣露出的字跡:"與幽主舊部達成協議,借其之力破中原龍脈"後頸瞬間沁出冷汗,手指剛要觸碰,窗外突然傳來巡城鑼聲。
"爺?"婦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柳如煙迅速扯下腰間玉佩,"這玉是祖傳的,抵這卷文書如何?"婦人眯眼瞧了瞧玉佩上的螭紋,笑著點頭。
她將絹帛塞進袖中時,瞥見最後一行小字:"密探偽作江湖散修,入大梁境,目標滅絕。"
"滅絕"二字刺得她指尖發顫,出門時正撞上下雨,她站在簷下望著鉛灰色的天空,將絹帛貼身藏好——得連夜趕回去,林風說的對,他們要的從來不是疆域,是根基。
演武堂的密室裡,林風盤坐在蒲團上,額角滲著汗珠。
儺麵人那句"時間不多了"像根細針,紮得他識海生疼。
他咬開隨身攜帶的玉瓶,服下兩顆培元丹,《乾坤訣》的熱流剛在丹田翻湧,突然想起柳如煙走前塞給他的《天機引》殘頁——那是她從秘庫最深處偷來的,說可能與《乾坤訣》有淵源。
"試試融合。"他閉目引動兩股真氣,原本涇渭分明的暖流突然在膻中穴相撞,劇痛讓他悶哼出聲。
識海深處的景象卻變了:原本混沌的氣團化作無數流動的符文,像被風吹散的星子,而他腳下竟踩著透明的"數據",每一步都能聽見規則碎裂的輕響。
"原來真正的力量"他的睫毛劇烈顫動,掌心泛起金光,"不在招式,在規則。"當最後一道符文融入經脈時,他突然睜開眼,目光穿透石牆,竟能清晰看見演武堂外桃樹上新抽的嫩芽——這不是內力,是對"世界運行方式"的感知。
青冥山的山風卷著鬆濤,白藏的白衣獵獵作響。
他與玄塵子剛在第七處陣眼埋下九陽石,玄塵子突然皺眉:"白兄弟,你可覺這山坳裡的靈氣發腥?"白藏的指尖燃起一縷青焰,火苗剛觸到地麵就劇烈扭曲,"是陰毒的邪術。"
兩人順著靈氣紊亂的方向尋去,轉過山梁時,眼前的景象讓玄塵子倒抽冷氣——二十七個赤膊修士被釘在血祭台上,祭壇中央的青銅鼎裡,黑紅色的液體正咕嘟作響,鼎身刻滿的"幽"字符文泛著幽光。
"魂傀宗的噬魂丹!"玄塵子的拂塵驟展,"他們用修士的精元煉丹!"白藏的袖中滑出一柄薄如蟬翼的匕首,寒光過處,釘住修士的鐵鏈寸寸斷裂。
為首的血袍老者怪叫著拋出三枚毒針,卻見白藏抬手一抓,毒針竟在半空凝住,"這等邪術,也配稱宗?"
匕首刺入祭壇的瞬間,一聲尖嘯刺破山霧,一枚刻著"幽主"印記的玉牌從鼎底飛出。
白藏接住玉牌時,掌心被燙出紅痕,"帶回去,林風需要這個。"
蘇婉兒的玄鐵劍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她蹲在兵器庫屋頂的瓦楞間,望著那個鐵衣衛的影子第三次繞著庫房轉圈——白天交接任務時,這人的手指一直在抖,像是被什麼東西攥住了神經。
子時三刻,鐵衣衛終於摸出腰間的火折子。
蘇婉兒的腳尖點在瓦上,借力躍下時,劍鞘精準磕在對方後頸。"醒了?"她用劍尖挑起對方的下巴,燭火映出那人眼底的青黑——是蠱心術的痕跡。
"炸炸南門。"被點了啞穴的人艱難吐字,蘇婉兒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解下外袍裹住對方,轉身對暗處打了個手勢,"立刻通知各城門,所有鐵衣衛重新驗身。"夜風吹起她的鬢角,她望著東方漸白的天色,握劍的手緊了緊——這蠱術,比想象中更深。
禦書房的燭火映著楚瑤的側臉。
她執起酒壺為右相斟酒,袖中密信的邊角硌得手腕生疼——這是她故意透露的"江湖司擴權"的假消息。
果不其然,禮部侍郎剛飲下半杯,就借故離席。
"阿福,跟上。"她對暗處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指尖輕輕叩了叩桌沿。
半個時辰後,阿福渾身是汗地跑回來:"公主,人在宮門外被截住了,懷裡還揣著敵國的信鴿!"楚瑤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水的苦在舌尖蔓延——這才揪出一個,剩下的,怕是比宮牆根的苔蘚還深。
演武堂的門被推開時,林風正擦拭短槍。
白藏的白衣上還沾著山霧的濕氣,他將玉牌放在案上,"青冥山的收獲。"玉牌剛觸到桌麵,突然發出"哢"的輕響,裂紋如蛛網般蔓延,一道幽藍的光從中湧出,投映在牆上。
林風的呼吸一滯——畫麵裡是十年前的斷龍穀,他認得那嶙峋的山岩,認得自己當年那身補丁摞補丁的粗布衫。
可畫麵裡的"他"正握著一把帶血的劍,劍尖指著倒在地上的玄衣人,而玄衣人的胸口,赫然插著半塊與眼前玉牌相同的碎片。
"這不可能"林風的手指抵住案幾,指節泛白。
畫麵在他的驚呼聲中消散,玉牌碎成齏粉。
他望著案上的碎玉,忽然想起儺麵人那隻豎瞳——原來有些命運,早在十年前就埋下了根。
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天乾物燥,小心火燭"的吆喝混著夜風鑽進窗欞。
林風撿起一片玉屑,涼意順著指尖竄上心頭——他突然明白,為什麼柳如煙走時眼神決絕,為什麼儺麵人說時間不多。
有些秘密,該浮出水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