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龍穀的風卷著砂石打在林風臉上,他望著深坑中翻湧的黑霧,後頸的紅印像燒紅的鐵烙,沿著肌理爬至耳尖。
懷裡的《幽主傳》突然燙得驚人,最後一頁的字跡在黑霧裡浮起,泛著幽藍的光——"斷龍穀底,藏著幽主的本我"。
"出來吧。"林風的短槍重重插進地麵,槍杆震得石屑飛濺,"我知道你等這一天很久了。"
回應他的是黑霧中傳來的輕笑,與他的聲線分毫不差。
一個身影從霧裡走出,麵容、衣著與他完全相同,隻是眼尾多了道暗紅紋路,指尖纏繞著黑紫色的氣勁。
"人類的情感?"那身影歪頭,語氣裡帶著戲謔,"你以為靠那些軟弱的同情、可笑的堅持,就能擋住我?"
林風的瞳孔驟縮。
他能清晰感知到對方體內翻湧的力量——那是《乾坤訣》的氣息,卻比他修煉出的更暴烈、更純粹,仿佛這門功法本就該屬於黑暗。
"你是幽主分裂出的意識。"林風咬著牙後退半步,短槍上的青芒突然暴漲,"而我,是林風。"
"林風?"那身影嗤笑一聲,抬手一抓,林風腰間的《幽主傳》便被吸到他掌心,"這具身體裡流著幽主的血,你不過是被他選中的容器。"
深坑上方的雲層突然裂開,月光直照下來。
林風望著對方手中的古籍,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在破廟撿到它時,封皮上凝結的血珠。
原來從那時起,幽主就埋下了種子。
"那又如何?"林風的短槍在掌心轉了個花,槍尖點地,地麵瞬間裂開蛛網般的紋路,"就算我是容器,也容不得你毀掉我珍惜的一切。"
話音未落,兩人同時揮出掌風。
天地靈氣被撕成兩股洪流,青色與黑紫在半空相撞,炸出刺目的光。
林風隻覺喉頭一甜,踉蹌著退了三步——這具身體竟在主動迎合對方的力量。
"還要掙紮嗎?"那身影步步緊逼,黑紫氣勁在指尖凝聚成刃,"蘇婉兒的陣法撐不過三日,柳如煙的情報是我故意泄露的,連楚瑤的遺詔"他突然笑出聲,"你以為先帝真會留什麼製衡的手段?"
林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後頸的紅印此刻已蔓延至脖頸,他能聽見自己血管裡的轟鳴——那是幽主的血脈在沸騰。
但他的左手卻不受控製地摸向心口,那裡還留著蘇婉兒前日塞給他的平安符,邊角被他揉得發皺。
"你錯了。"林風突然抬頭,眼底閃過銳光,"柳如煙破譯的密鑰是真的,蘇婉兒的陣法破綻是我讓她故意露出的,至於楚瑤"他的聲音低下來,"她比你想象的更像她父親。"
那身影的動作頓了頓。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信鴿的清鳴。
林風轉頭望去,見一抹灰影掠過天際——是柳如煙的信號。
同一時間,京城某處暗閣裡,柳如煙的指尖在羊皮卷上飛掠。
她額角沁著汗,麵前的青銅燈台將影子拉得老長。
三日前截獲的敵國密報上,加密符號在密鑰下層層剝開,最後一行字讓她猛地攥緊了卷軸。
"傀儡種五座重鎮同步激活"她的呼吸急促起來,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他們想讓整個王朝變成死城。"
暗閣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已是三更天。
柳如煙扯下鬢間的銀簪,在牆上劃了三道深痕——這是給林風的緊急暗號。
她將卷軸塞進懷裡,又檢查了一遍腰間的情報囊,確認所有密信都封好,這才推開窗戶。
夜風卷著槐花香撲進來,她卻聞到了血鏽味。
柳如煙的手按在窗台,突然頓住——樓下巷口,三個黑衣人的影子正貼在牆上。
她勾唇一笑,指尖彈出三枚淬毒的銀針,轉身躍上屋簷。
"林公子,"她邊跑邊摸出懷裡的信鴿,將半片玉牌係在它腿上,"三日後,該收網了。"
此時的五城之外,蘇婉兒正踩著青石板躍上城牆。
她腰間的長劍震得嗡嗡作響,城樓下,五位江湖長老正各據方位,將五色旗插在陣眼處。
"東位木旗,穩!"
"南位火旗,燃!"
蘇婉兒停在城樓最高處,望著五座城郭在暮色中連成五星形狀。
她解下束發的紅繩,任長發在風裡翻飛,掌心按在城牆磚上——能感覺到地下傳來的微弱震顫,那是陣法啟動的共鳴。
"李長老,西位水旗的角度再偏三分。"她揚聲喊道,"王長老,北位土旗的朱砂要滲進磚縫裡,莫要浮在表麵。"
有弟子跑上來遞水,她卻擺了擺手。
望著遠處漸起的塵煙,蘇婉兒的手指輕輕撫過劍柄。
前日林風說"可能有突襲"時,她便將最精銳的三百親衛藏在南門的甕城裡。
此刻那些青灰色的身影正伏在牆垛後,箭在弦上。
"小姐,"貼身丫鬟小桃從樓梯口探出頭,"京都的飛鴿傳書,楚公主那邊成了。"
蘇婉兒轉身,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好。
讓各城傳訊,陣法提前半日完成。"她低頭看了眼腕間的銀鈴,那是林風去年送的,"等打完這仗,該去喝他釀的桂花酒了。"
與此同時,乾元王朝的太廟前,楚瑤的聲音穿透晨霧。
她穿著月白的宮裝,發間隻插了支素銀簪,卻比任何珠翠都醒目。
台階下,文武百官跪了一地,連最年長的太宰都在發抖。
"《皇族祖訓》有雲:'凡食君祿者,當以國為家,背主者,削爵奪封,永不敘用。
'"楚瑤展開手中的黃絹,先帝的朱批在陽光下泛著金,"這是先皇臨終前留給我的遺詔,特命我代行監國之職。"
她的目光掃過人群。
太宰之子張衡的指尖在發抖,前日還敢在朝上頂撞她的戶部侍郎,此刻額頭幾乎要貼到青石板上。
楚瑤的手輕輕按在腰間的玉玦上——那是先皇的遺物,此刻還帶著體溫。
"忠誠,不是選擇。"她的聲音陡然拔高,驚得屋簷下的麻雀撲棱棱飛起,"是你們的命。"
太廟外的槐樹上,一隻信鴿撲扇著翅膀落下,爪間的玉牌閃了閃,便被隱在樹後的暗衛取走。
斷龍穀的戰鬥已進入白熱化。
白藏的白衣被黑焰燒出幾個破洞,嘴角掛著血,卻仍死死握著劍。
對麵的鏡像站在黑霧裡,劍鞘上的黑繩無風自動,每動一步,地麵便裂開一道縫隙。
"你為何不敢承認?"鏡像的劍指向他心口,"我們本就是一個人。"
白藏的手抖了抖。
二十年前破廟裡的畫麵突然閃過——那個渾身是血的男孩,眼睛裡的光與此刻黑霧中的紫芒,真的一模一樣。
他想起昨夜林風說"幽主將意識分成了兩半",原來這"兩半",不止是林風。
"不"白藏的劍垂了幾分,"我救過那孩子,我教他練劍,我"
"所以你更該死。"鏡像的劍化作殘影,白藏隻覺胸口一熱,鮮血濺在劍身上。
他踉蹌著後退,撞在身後的斷龍石上。
"既然你不肯回歸,"鏡像一步步逼近,掌心凝聚起黑焰,"那就徹底消失吧。"
黑焰的光映得白藏的臉忽明忽暗。
他望著對方的眼睛,突然笑了——那裡麵沒有溫度,沒有回憶,隻有純粹的惡意。
而他的記憶裡,有破廟的篝火,有男孩第一次握劍時顫抖的手,有林風說"這局才剛開始"時的眼神。
"要消失的"白藏咳出一口血,卻將劍握得更緊,"是你。"
黑焰撲麵而來的刹那,斷龍穀深處傳來一聲清嘯。
林風的短槍刺穿黑霧,槍尖上的青芒如同一把利刃,將黑焰劈成兩半。
他後頸的紅印正在褪去,眼裡的光比任何時候都明亮。
"白兄,"林風伸手拉他起來,"該醒的,是我。"
鏡像的瞳孔驟縮。
它望著林風,又望著白藏,突然發出尖嘯,轉身紮進深坑的黑霧裡。
林風剛要追,卻被白藏拉住。
"彆急。"白藏抹了把嘴角的血,指了指深坑,"它跑不了。"
月光重新灑在斷龍穀上。
林風望著深坑中逐漸平息的黑霧,後頸傳來微微的癢——那是紅印正在消退的跡象。
他摸出懷裡的《幽主傳》,最後一頁的字跡不知何時淡了,隻餘一行淡墨:"本我與他我,終有一戰。"
遠處傳來雄雞報曉的聲音。
林風深吸一口氣,轉頭對白藏笑道:"三日後,該去京城了。"
白藏望著他的眼睛,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男孩——那時他眼裡隻有求生的光,此刻,卻多了些更亮的東西。
深坑底部,黑霧裡傳來細碎的響動。
某個被封印了千年的意識,在黑暗中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