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石室的黴味裹著血腥氣往鼻腔裡鑽。
蘇婉兒半蹲著,用匕首挑開阿七肩頭的腐肉,刀尖刮過骨頭時發出細碎的聲響,影衛們攥緊刀柄的手背上暴起青筋。
“忍一忍。”她的聲音比平日低了三度,指尖按在阿七頸側的大椎穴上,內力順著經脈竄入,將蝕骨毒逼向傷口。
黑紫色的血珠混著膿水濺在青石板上,滋滋腐蝕出幾個小坑。
阿七額頭的冷汗把碎發黏成綹,卻咬著牙沒吭一聲——這是她帶出來的兵,骨頭比鋼鐵還硬。
“蘇將軍!”最外圍的影衛突然壓低聲音。
蘇婉兒抬頭,目光掃過石室四壁——方才隻顧著處理傷口,竟沒注意到那些刻在石壁上的字。
青灰色的石麵被利器劃得深淺不一,有些字跡已經風化,有些卻如新刻。
她伸手摸過一道凹痕,指尖沾了點石粉,突然頓住——這紋路的走向,和林風在古殿裡拓下的殘碑拓本幾乎一模一樣。
“拿火折子。”她扯下腰間的火絨,影衛遞來的瞬間,跳動的火光映出滿牆的文字。
“噬靈九變,以血為引……逆靈引,激潛能,奪神智……”蘇婉兒的瞳孔微微收縮,指甲掐進掌心。
王雄密信裡的“噬靈九劫”,原來指的是這個。
腰間的通訊玉牌突然發燙。
她捏碎玉牌,林風的聲音帶著馬蹄聲的悶響傳來:“我在離你們三裡的山坳,帶著清毒丹。石室裡的字拍下來,用飛鴿傳我。”
蘇婉兒抬頭看向影衛裡的文書,對方已經摸出特製的薄絹和炭筆。
她又低頭檢查阿七的傷口,毒勢總算被遏製住了,血珠由黑轉紅。
“告訴林帥,”她扯下自己的護腕係在阿七腕間,“這裡的字提到‘逆靈引’,血池可能不隻是煉丹,是……”
話沒說完,山風卷著馬蹄聲破林而來。
林風翻身下馬時,玄色披風還沾著晨露。
他大步走進石室,目光先掃過阿七,見人還有氣,才轉向石壁。
火折子在他指尖跳動,映得他眉峰緊擰——這些注解比古殿裡的更詳細,甚至畫著血池的結構圖,池底密密麻麻的小孔標注著“引靈渠”。
“王雄要的不是丹藥。”他的聲音像淬了冰,“是批量製造失去理智的死士。”
通訊玉牌在此時震動。
柳如煙的聲音帶著絲壓抑的急促:“林帥,我根據石室刻痕裡的星位標記,重新定位了血池。它下方有層暗室,用磁石封著——應該是存放失敗品的地方。”
林風的指尖在石壁上叩了兩下,目光掃過蘇婉兒:“分兵。”
“我去當誘餌。”蘇婉兒幾乎是立刻開口,掌心的鐵錘在火光下泛著冷光,“血池外圍守衛我摸過底細,他們認衣甲不認人。我帶影衛穿敵國兵服衝前門,引開主力。”
林風盯著她發頂翹起的碎發——那是方才躲刺客時被樹枝勾的。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指腹擦過她耳後未乾的血漬:“斷雲指和《乾坤訣》的融合技,試過三次。”
“第四次會成。”蘇婉兒扯了扯他的袖口,“你帶著柳姑娘的人潛底,找實驗體的封印點。”
林風點頭,從懷中摸出個檀木盒拋給她:“清毒丹給阿七服下,留兩個影衛守著他。”
山風突然卷進來,吹得火折子忽明忽暗。
蘇婉兒看著他轉身的背影,喉間突然發緊——他走得太快了,快得像要把所有危險都攔在自己身前。
“林帥!”她喊住他。
林風回頭,月光從石縫裡漏下來,照在他眉間的紅痣上。
那是前日替她擋刀時留下的,當時血珠濺上去,竟染成了永久的印記。
“活著回來。”她說。
林風笑了,指尖在唇上一按,又點了點自己心口:“記著。”
血池外圍的火把連成串,像條吐信的赤蛇。
蘇婉兒把敵國兵甲往身上一套,血腥味立刻裹住了她。
影衛們學著敵國士兵的口音罵罵咧咧,她拎著鐵錘走在最前,靴跟磕在青石板上,發出規律的“嗒嗒”聲——這是和林風約好的信號:前三聲是“已就位”,後兩聲是“開始”。
守衛的哨塔上亮起燈籠,兩個執刀的士兵探出頭:“哪隊的?”
“鎮北營的!”蘇婉兒粗著嗓子,“說有密報要給統領!”
士兵剛要放下吊橋,她突然攥緊鐵錘。
影衛們同時掀翻甲胄,露出裡麵的玄色勁裝。
蘇婉兒的鐵錘劃破風,第一擊就砸斷了吊橋的鎖鏈。
“斷雲指·破!”她低喝,指尖凝起《乾坤訣》的白氣,點在衝過來的敵將膻中穴上。
那敵將的刀剛舉到半空,整個人就像被抽了筋骨的沙袋,撞在身後的石柱上。
“殺!”影衛們的刀光劈開夜色。
蘇婉兒眼角餘光瞥見血池頂層的窗戶閃過人影——是敵國的暗樁。
她反手擲出鐵錘,錘柄上的紅綢帶纏住窗欞,借力翻上屋頂。
瓦片在腳下碎裂,她看見正中央的青銅大鼎,鼎中翻湧的血浪泛著詭異的紫。
“逆靈引……”她默念石壁上的字,突然明白那些實驗體為何失去理智——血池裡的怨氣,早把人的神智啃得乾乾淨淨。
與此同時,林風貓著腰穿過引靈渠。
柳如煙的情報沒錯,暗室的磁石門被他用玄鐵匕首撬開條縫,腐肉的腥氣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
他摸出火折子,火光映出滿池的紅色液體,裡麵泡著殘缺的軀體:有的少了胳膊,有的沒了半張臉,最邊上的那個竟還睜著眼睛,眼白上爬滿血絲。
“抱歉。”他低聲說,從懷中取出封印符——這是楚瑤找太醫院老院首求的,專門鎮陰煞。
符紙剛觸到水麵,池裡突然泛起漣漪。
那些殘缺的軀體開始掙紮,指甲刮在池壁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彆怕。”林風的聲音放得更輕,指尖按在符紙中央,《乾坤訣》的真氣順著符紋流轉。
紅色液體逐漸變淺,那些軀體的動作也慢下來,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他剛要鬆口氣,池底突然傳來“哢嚓”一聲——像是骨頭斷裂的聲音。
一道黑影破池而出。
林風本能地後仰,黑影的指甲擦著他喉結劃過,在牆上留下五道深痕。
他抬頭,對上一雙猩紅的眼睛——那是張被腐蝕得不成樣子的臉,左邊臉頰還掛著半塊腐爛的皮肉,右邊卻完好得過分,甚至能看見嘴角勾起的冷笑。
“噬靈傀儡……”林風後退兩步,摸到腰間的劍。
那黑影的動作快得離譜,轉眼就到了他麵前。
他旋身避開,劍尖挑開對方的衣袖——裡麵不是血肉,是纏著黑絲的白骨,骨縫裡滲著紫黑色的液體。
“《乾坤訣》……”黑影的聲音像兩塊石頭摩擦,“林將軍,嘗嘗被自己真氣反噬的滋味。”
它的指尖彈出黑絲,纏上林風的手腕。
林風隻覺一陣刺痛,體內的真氣竟不受控製地往黑絲裡鑽。
他咬著牙運起“歸源三式”,掌心凝起白色氣團,反向注入黑絲。
黑絲突然劇烈顫抖,纏在他手腕上的部分開始炭化。
“你以為……”黑影的話沒說完,突然發出尖嘯。
它身上的黑絲開始斷裂,露出底下更多的白骨。
林風趁機揮劍,劍氣割開它的喉嚨——但那喉嚨裡沒有血,隻有更多的黑絲湧出來。
池底的紅色液體突然沸騰。
林風退到門邊,看著黑影搖搖晃晃地站直,它的頭顱竟詭異地轉了一百八十度,猩紅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血池的劫數……才剛開始。”
林風握緊劍柄,《乾坤訣》的真氣在體內翻湧。
他能感覺到,這具傀儡的核心就在心臟位置——那裡有團暗紫色的光,正隨著它的動作明滅。
“來。”他低喝,劍尖點地,地麵裂開蛛網狀的細紋,“讓我看看,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黑影發出刺耳的尖笑,雙爪成鉤,再次撲來。
林風深吸一口氣,真氣提至天靈蓋——這是他第一次催動《乾坤訣》的極限狀態,連指尖都泛起了白光。
池外突然傳來劇烈的爆炸聲。
是蘇婉兒的信號——她成功吸引了所有守衛的注意力。
林風看了眼黑影,又看了眼門外的月光,嘴角勾起抹冷冽的笑。
“陪你玩玩。”他說,身影化作一道白光,迎向那團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