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是被血腥味嗆醒的。
他的後腦勺撞在青石板上,疼得發悶,睫毛上還沾著細碎的血珠。
意識回籠的瞬間,薑璃那張被青銅麵具割裂的臉就浮上來——三年前終南山古寺裡,她遞來的那碗熱粥還冒著白汽;雷暴裡她轉身時被雨水打濕的道袍,衣角沾著泥點;最後消失前塞給他半塊玉牌,指尖涼得像冰。
"主帥!"
一聲帶著哭腔的喊殺聲刺破耳膜。
林風猛地睜眼,玄鐵劍不知何時回到了掌心,劍脊還殘留著灼燒後的餘溫。
他撐起身子,入目是一片狼藉的演武場:聯盟士兵的玄甲碎成鐵片,蘇婉兒的銀槍紮在三丈外的旗杆上,槍尖還滴著暗紫色的血;柳如煙的符紙在半空燒了一半,火光照出她蒼白的臉,正拚命轉動手中的青銅羅盤;楚瑤的信鴿撲棱著撞在結界上,羽毛簌簌落在他腳邊。
而那個本該被他劈碎的監察使,此刻正站在演武場中央。
青銅麵具裂成蛛網紋,露出下半張臉——確實是薑璃的下頜線,弧度溫柔得像古寺裡那盞長明燈的光。
"他的攻擊頻率變了!"蘇婉兒的聲音從左側傳來。
林風轉頭,正看見她踩著斷戟躍向半空,銀槍挽出七朵槍花,卻在離監察使三寸處突然變招,槍杆橫掃對方膝彎。
這招"斷雲指"本是要鎖死對手退路,可監察使的權杖隻是輕輕一旋,竟精準避開了所有破綻。
但蘇婉兒的眼睛亮了。
她在落地時故意踉蹌半步,袖口暗格的玉符"哢"地碎裂——這是他們約定的傳訊暗號。
林風摸向腰間的傳訊鈴,果然有震動傳來:"左臂遲滯,非天然。"
他突然想起方才那記"混沌湮滅"。
劍裡凝聚的不隻是眾人的氣息,還有十萬修士的靈識。
或許正是這團混雜的"活物",讓監察使的"程序"出現了漏洞?
林風閉目凝神,《乾坤訣》在體內流轉如活物,他試著用靈識去描摹監察使每次揮杖時的真氣軌跡——果然,那些波動像被刻進玉牌的符咒,每一道都帶著機械的精準。
"是'噬靈九劫'的鏡像。"林風猛地睜眼。
三年前他在藏書閣見過殘卷,那套邪功的咒文總在寅時三刻、辰時七刻重複,此刻監察使的真氣頻率竟與之一模一樣,隻是正負顛倒。
就像有人把一本寫滿殺招的書,反過來印了一遍。
"公子!"
柳如煙的呼喚帶著急促的喘息。
林風轉頭,正看見她跌坐在演武場邊緣的廢墟裡,手中的符紋羅盤轉得發瘋,指針幾乎要刺穿銅麵。
而她另一隻手攥著半塊殘頁——正是薑璃留下的"九幽秘卷"。
殘頁邊緣泛著幽藍的光,與羅盤上的紋路遙相呼應,像兩根被同一根線牽著的針。
"他的氣和這殘頁共鳴。"柳如煙的指尖在發抖,"當年薑姑娘說這是前朝秘辛,原來"
話沒說完,演武場中央突然爆起一陣青霧。
監察使的權杖重重砸在地上,震得整座演武場都晃了晃。
林風的玄鐵劍突然發燙,劍身上蘇婉兒的血鏽、柳如煙的血痕同時泛起紅光——這是《乾坤訣》在示警。
"楚姑娘的淨魂香!"
一聲吆喝從演武場西北角傳來。
林風望去,隻見楚瑤的貼身侍女小桃正舉著個青瓷罐狂奔,罐口飄出的白煙像活物般纏上士兵的眉心。
楚瑤本人沒現身,但小桃塞給他的密信還帶著體溫:"薑姑娘曾在璿璣閣說,'天道碎片鎖魂,程序困靈億年'。"
林風的手指在"程序"二字上頓住。
結合柳如煙的發現、蘇婉兒的傳訊,所有碎片突然在識海裡拚合——監察使的攻擊是被設定好的程序,薑璃的殘頁是破解代碼,而他劍裡的"活物",正是能乾擾程序的亂碼。
"逆頻共振。"他低笑一聲,掌心的玄鐵劍嗡鳴如龍吟。
既然監察使的真氣是"噬靈九劫"的鏡像,那他便用《乾坤訣》逆著頻率運行——就像兩根琴弦,一根彈宮調,另一根偏要彈徵調,非得把對方的曲子攪亂不可。
林風閉目運功,《乾坤訣》的內力不再順著任督二脈流轉,反而逆衝帶脈,在膻中穴打了個轉,又順著手少陽三焦經直衝指尖。
玄鐵劍上的血鏽突然全部騰起,化作紅色光塵纏上他的手腕。
他能清晰感覺到,演武場中央的監察使頓了頓——權杖抬起的角度偏了半寸,左袖下的手臂似乎僵了一瞬。
"就是現在!"蘇婉兒的銀槍破空而來,這次她沒有虛招,槍尖直取監察使咽喉。
柳如煙的符紙同時炸響,十二張"困仙符"在對方四周結成金網。
楚瑤的淨魂香裹著青霧湧來,竟將那團青霧逼得退了三步。
監察使的青銅麵具又裂開一道縫。
這次林風看清了,麵具下的眼睛——是薑璃的眼睛,卻沒有焦距,像兩潭被施了定身咒的湖水。
"你果然看穿了。"她的聲音混著金屬摩擦般的雜音,權杖頂端的菱形晶體開始崩裂,"但這不過是冰山一角。"
林風的玄鐵劍已經揚起。
他能感覺到"乾坤歸源·十三式"的內力在體內翻湧,就等這一瞬——
但監察使突然笑了。
那笑聲裡有薑璃的清潤,也有機器的冰冷,像兩種聲音疊在一起:"你以為破了程序?
可你手中的劍,懷裡的秘卷,甚至你身邊的蘇婉兒、柳如煙、楚瑤"她的權杖指向蘇婉兒染血的銀槍,"哪一個,不是程序的一部分?"
演武場的結界突然發出刺耳鳴叫。
林風懷裡的秘卷猛地發燙,這次不是溫玉,而是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幾乎握不住玄鐵劍。
他望著蘇婉兒因為急刹而踉蹌的身影,望著柳如煙因為符紙碎裂而發白的指尖,望著小桃懷裡那罐快燒完的淨魂香——
那些他以為的"活物",此刻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監察使的手突然按在自己胸口。
青銅麵具下,一滴眼淚順著裂痕滑落,摔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叮"聲。
"快走。"她的聲音突然清晰,像三年前終南山古寺裡的薑璃,"去璿璣閣找天道碎片"
演武場的結界徹底崩碎。
林風被氣浪掀得向後飛退,玄鐵劍"當啷"落地。
他在半空看見,監察使的身體正在透明,像一塊被陽光曬化的冰。
而她消失前最後一個動作,是對著他的方向,輕輕比了個"三"的手勢——
那是三年前,他們在雷暴裡走散時,薑璃說過的"三日後,終南山古寺見"。
林風重重摔在演武場邊緣的桃樹下。
他摸向懷裡的秘卷,這次秘卷沒有發燙,反而傳來細微的震動,像有人在裡麵敲摩斯密碼。
遠處,某個更高維度的觀測室裡,又一塊水晶裂開了細紋。
"第7981號沙盒數據正在覺醒。"
"啟動二級防禦"
"不。"那道女聲再次響起,帶著笑意,"讓他去璿璣閣。
讓他看看,被程序困了億萬年的我們,等的從來不是破局者。"
"是新的造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