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擦過破洞的帳頂簌簌落下,林風盯著沙地上那道血痕,喉結滾動兩下。
三日前祭壇裡的腥氣突然湧進鼻腔——當時他掀開供桌下的暗格,看見薑璃用指甲刻在石壁上的"雙重人格"四個字,墨跡暈開的弧度,確實和此刻血痕的蛇形圈如出一轍。
"蘇姑娘,取盞燈來。"他聲音發啞,指尖懸在血痕上方半寸,沒敢觸碰。
羊皮紙被劍氣挑落在腳邊,"糧草轉道紅柳溝"的字跡還泛著濕意,顯然是剛偽造的。
這說明敵方眼線不僅滲透到傳訊小隊,連密令模板都搞到了。
蘇婉兒轉身從火盆裡拔起根鬆枝,火星劈啪濺在她玄色勁裝上。
她蹲下來時,銀劍鞘輕輕磕在林風靴底:"林帥,這符號我在邊境營寨的斷牆上見過。
當時以為是土匪塗鴉,現在看來"
"是標記。"林風突然伸手按住她手背,掌心的溫度透過皮手套傳過來,"薑璃信裡說監察使的意識海有'兩個聲音在打架',她墜崖前用血寫的'格殺勿論',和現在這符號,都是同一個勢力的印記。"他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她腕骨,像在確認什麼,"他們可能在宿主識海種了共生意識——一個執行任務的程序,一個被囚禁的原主。"
帳外突然傳來馬蹄聲。
柳如煙掀簾而入時,發間的銀鈴隻響了半聲,她便警覺地抿住嘴。
月光照在她素白的裙角,那是剛從三十裡外的情報點趕回來的急行痕跡:"林帥,截獲的密信破解了。"她展開半張染著茶漬的紙,指尖點在"回音穀"三個字上,"對方頻繁提及'分支節點',推測是存放關鍵設備的地方。"
林風鬆開蘇婉兒的手,接過信紙時,袖口掃過案上的青銅麵具。
缺口處的幽藍光芒晃了晃,竟與信紙上的墨跡泛起同樣的光暈。
他瞳孔微縮——這麵具是三日前在祭壇主祭身上扒下來的,當時那老頭咽氣前喊的"格式化",和柳如煙剛說的"分支節點",突然在他腦海裡串成線。
"楚姑娘派人送東西來了。"帳外傳來親兵的通報。
楚瑤的貼身侍女捧著錦盒進來時,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錦盒打開,十二張泛著淡金色的符紙躺在絲絨上,每一張都流轉著細碎的星芒。"心鏡符,璿璣閣新製的。"侍女遞上一封蠟封的信,"公主說,能照出識海裡的異質意識。"
林風拆開信,虞清晝的字跡力透紙背:"因果陣中探得魔氣,與三年前南疆鬼市那股同源,指向回音穀。"他捏著信紙的指節發白——三年前他在鬼市救過個被魔氣侵蝕的孩童,那孩子彌留前說"他們要格式化舊數據",當時隻當是胡話,如今想來,竟和薑璃的"雙重人格"、柳如煙的"分支節點"完全吻合。
"蘇姑娘。"林風突然抬頭,目光灼灼,"你帶三百暗衛,今夜假扮敵軍逃兵混進白骨寨。
我要知道他們口中的'格式化倒計時'到底是什麼。"
蘇婉兒起身時,銀劍在腰間劃出冷光:"是。"她經過柳如煙身邊時,後者往她掌心塞了粒藥丸:"防迷香的,寨裡可能有蠱。"
"柳姑娘。"林風轉向情報官,"加派人手盯緊所有通往回音穀的商道,任何攜帶卷軸狀物品的人,立刻通報。"
"明白。"柳如煙的指尖快速在腰間的情報囊上敲了三下——這是她啟動所有暗樁的暗號。
楚瑤的侍女退下後,林風將心鏡符貼身收好。
他望著案上的麵具,突然抓起玄鐵劍往地上一插。
劍刃沒入沙地三寸,震得燭火劇烈搖晃:"去把張將軍叫來。"他對親兵說,"就說我要借他的'啞火弩'。"
子時三刻,白骨寨的狗突然叫起來。
蘇婉兒縮在柴堆後,裹著的破羊皮襖沾了半塊血漬——這是她在路上"殺"的逃兵留下的。
寨牆根的燈籠被風吹得晃蕩,照見兩個身影:一個是左臉有刀疤的三長老,另一個戴鬥笠,帽簷壓得極低,聲音像生鏽的齒輪:"倒計時還有七日,主節點的意識體必須在格式化前轉移。"
"那姓林的查得太緊。"三長老搓著布滿老繭的手,"要是他摸到回音穀"
"他會摸到的。"鬥笠人笑了,笑聲像石子滾過枯井,"但等他到了,隻會看見一堆廢鐵。
我們要的,是他帶來的'活數據'。"
蘇婉兒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摸出懷裡的竹哨,剛要吹,就聽見寨門方向傳來喧嘩。
鬥笠人瞬間消失在陰影裡,三長老罵罵咧咧地往寨門走。
她借著月光記下鬥笠人剛才站的位置——那裡的地麵有個淺淺的靴印,前掌深後掌淺,是長期穿官靴的人才會有的痕跡。
與此同時,柳如煙的暗樁在三十裡外的茶棚裡截住個挑擔的貨郎。
貨郎掀開夾層時,十二卷裹著黑布的卷軸滾了出來,每一卷都散發著和麵具缺口相同的幽藍光芒。
"林帥,回音穀方向有動靜。"張將軍的聲音從帳外傳來,"二十七個穿黑袍的,帶著這東西。"他遞來卷角,林風隻看一眼就認出——正是三年前鬼市孩童說的"九幽秘卷"。
月落星沉時,林風帶著親衛潛伏在回音穀入口的巨石後。
穀口的老槐樹被風刮得沙沙響,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和穀中傳來的腳步聲。
黑袍人陸續進入穀內,最後一個人經過時,他聞到了熟悉的檀香味——那是薑璃常用的熏香,可薑璃已經墜崖三個月了。
"收網。"林風低喝一聲。
親衛們剛要動,穀中突然傳來一道沙啞的笑聲,像羽毛掃過耳膜:"你們終於來了不過這次,我已經準備好迎接你們。"
林風的玄鐵劍"嗡"地出鞘半寸。
這聲音他太熟悉了——三日前祭壇崩塌時,那個抱著青銅麵具狂笑的灰袍高手,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我們還會再見的"。
穀中霧氣突然濃重起來,月光被遮得隻剩個模糊的圓。
林風盯著霧氣深處,握劍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聽見蘇婉兒的暗哨聲從東邊傳來,柳如煙的信號鴿掠過頭頂,楚瑤的心鏡符在懷裡發燙——所有線索都指向穀中那個聲音的主人。
"走。"他踩著碎石往穀裡走,玄鐵劍的寒光劃破晨霧。
身後親衛的腳步聲被霧氣吞得隻剩細碎的響,而前方的笑聲越來越清晰,像根線,牽著他一步步走向那個藏在迷霧裡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