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林風跨出密室門檻時,衣擺沾著的血漬被風掀起一角。
蘇婉兒站在三步外,手還保持著推門的姿勢,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方才她聽見門內動靜,幾乎是撞開石門衝進來的,此刻卻像被定住了,眼尾那點青黑在晨光裡格外明顯。
"婉兒。"林風的聲音飄過來,清潤依舊,卻像裹了層冰殼。
蘇婉兒喉間發緊,這聲呼喚太熟悉,可當她抬頭對上那雙眼睛時,後頸的汗毛突然豎了起來。
從前林風看她時,眼底總像落著星子,此刻卻深不見底,像口藏著暗湧的古井。
"我要楚瑤新製的斷念散。"林風走到她麵前,伸手。
蘇婉兒的手本能地護住腰間的小玉瓶,那是她方才從楚瑤處取來的,瓶身還帶著體溫。"林公子,楚姑娘說這藥要分三次服,每次"
"我要全部。"林風的指尖輕輕碰了碰她護著藥瓶的手背,溫度比晨霧還涼。
蘇婉兒望著他眼底翻湧的暗色,忽然想起昨夜密室裡傳來的悶哼——那不是尋常的運功反噬,是靈魂被撕咬的聲音。
她喉嚨發哽,最終鬆開手,小玉瓶落在林風掌心時,發出極輕的脆響。
"你要做什麼?"她抓住他手腕,指甲幾乎掐進他皮膚,"楚瑤說這藥能鎮異識,可你"
"鎮不住的。"林風低頭看她,嘴角扯出個極淡的笑,"昨夜那東西在識海裡撕我,不是要殺我,是要養我。
等它把我磨成趁手的刀,再捅進乾元的心臟。"他捏碎瓶口,黑色藥粉混著晨露落進嘴裡,"所以我要燒了這刀鞘。"
蘇婉兒還沒反應過來,林風已閉目盤腿坐於寒玉台上。
他的脖頸突然繃直,青筋順著下頜爬進耳後,額角滲出的汗珠子落進寒玉台的紋路裡,瞬間凝成冰粒。"引氣入陰維脈。"他的聲音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逆著《乾坤訣》走。"
守在洞外的聯盟高手猛地抬頭——他們本是來護法的,此刻卻見洞頂的石屑簌簌落下。
為首的灰衣老者瞳孔驟縮,揮劍斬斷腰間冰囊,冰刃帶著刺骨寒氣刺入林風肩井、曲池諸穴:"這是要以藥焚脈!"
蘇婉兒撲到寒玉台前,看著林風皮膚下泛起蛛網般的赤紅紋路,那些紋路順著血管往心臟蔓延,所過之處皮膚焦黑。"停下!"她抓住他顫抖的手,卻被一股熱流反震得後退半步,"你瘋了!"
"要殺雜念先焚本心"林風的牙齒咬得咯咯響,鮮血順著嘴角滴在寒玉台上,"婉兒,幫我按住氣海穴。"
蘇婉兒渾身發抖,卻還是跪坐下來,掌心按在他氣海穴上。
她能清晰感覺到兩股力量在他體內撕扯:一股是熟悉的《乾坤訣》真氣,像山澗清泉;另一股卻黏膩陰寒,像腐潭裡的蛇。
而斷念散的藥力更像把火,正將這兩股力量往一處逼。
洞外突然亮起幽藍微光。
柳如煙掀開門簾進來時,發間銀鈴輕響,她身後跟著七道半透明的結界,像七重水幕將洞府包裹。"監察使的神識波動掃過來三次了。"她指尖快速結印,最後一道結界在洞頂凝成,"現在就算你在這兒放雷,外麵也隻當是山風。"
蘇婉兒抬頭看她,柳如煙的鬢角沾著露水,顯然是從山下急趕過來的。"他"
"撐得住。"柳如煙走到寒玉台另一側,指尖按上林風後頸的大椎穴,輸送了縷溫和真氣,"當年我替前朝密探試毒,被蝕骨散燒了三天三夜,不也"她突然頓住,看著林風逐漸平靜的麵色,"他的識海在融合。"
此時的林風已陷入半昏迷。
他的識海裡,那道"未來之我"的殘影正與本我意識糾纏,不再是昨夜的撕咬,而是像兩塊燒紅的鐵,在火裡反複捶打。
他看見自己第一次握劍時發抖的手,看見蘇婉兒在雪夜裡給他裹披風,看見柳如煙把染血的情報塞進他掌心時說"這是最後一批王雄通敵的證據"。
這些記憶突然化作銀白劍意,順著識海裂縫鑽進修來的異識裡。
"鏡照輪回。"他在意識裡低喝。
識海深處炸開一聲清鳴。
九道殘影從他體內竄出,層層嵌套,每一層都比前一層更清晰:第一層是握筆的書生,第二層是提刀的俠客,第三層是染血的將軍當第九層殘影凝聚時,他突然看清那異識的本源——竟是道扭曲的青銅柱虛影,柱身刻滿他右肩殘印同款的符紋!
"轟!"
寒玉台旁的玉z轟然碎裂。
林風猛地睜眼,眼底的幽光幾乎要刺破晨霧。
他吐出一口黑血,其中竟裹著半片青銅碎屑。
蘇婉兒撲過去要扶,卻被他輕輕推開,指腹擦過嘴角血痕:"雜念燒乾淨了。"
與此同時,山門外的信鴿撲棱著翅膀撞進柳如煙的袖中。
她取出竹管裡的紙條,隻掃了一眼,臉色瞬間煞白。"最後一批青銅柱運到觀星台遺址了。"她捏著紙條的手在抖,"更要緊的是"她掀起自己的衣袖,露出腕間的探魂鈴,那串銀鈴此刻正瘋狂震動,"現場檢測到引魂共鳴,和林公子右肩的殘印"她抬頭看向林風,"完全一致。"
林風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站起身,衣袍上的血漬在風裡搖晃,像麵褪色的戰旗。"去把楚姑娘請來。"他走向洞外,晨霧漫過他的靴底,"還有,通知所有盟友,今夜子時"他頓住,回頭看了眼滿地的玉z碎片,"我要去觀星台遺址。"
蘇婉兒的腳步猛地一頓。
她望著他逐漸模糊在霧中的背影,喉嚨像塞了塊冰。
昨夜那個會為老婦藥錢心軟的林風,此刻正踩著自己的血走出去。
她摸了摸腰間的劍,劍鞘上還留著他從前刻的"同生"二字——可這一次,他要走的路,或許連她都跟不上了。
"林公子!"她喊了一聲,聲音被晨霧吞掉大半。
林風的身影頓了頓,卻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