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煩!
好煩!
怎麼還沒到星明城啊!
“速度好慢啊!”陸若泠忍不住抱怨道,“星明城怎麼這麼遠啊?”
蘇白眼皮都沒抬一下:“是你自己剛才慢下來的。”
“我”陸若泠語塞,她剛才確實因為心神激蕩,下意識地減緩了王權劍的速度。
“那那也是因為因為晚霞太好看了!本小姐偶爾也是會欣賞美景的好嗎?不像某些人,隻知道趕路,一點情趣都沒有!”
她迅速地把鍋甩了回去,同時還不忘貶低一下蘇白。
蘇白輕輕笑了一聲,但夜風吹過,那笑聲模糊得近乎錯覺。
“是嗎?”他反問,“我還以為,陸大小姐的世界裡,隻有你自己的璀璨,才是唯一值得欣賞的美景。”
“當然不是!”陸若泠立刻反駁,“本小姐的審美高雅得很!山川湖海,日月星辰,隻要是美的,本小姐都都懂!”
說到都懂兩個字時,她自己都有點心虛。
以前的她,確實滿心滿眼隻有修行、隻有變強、隻有讓王權更加耀眼。
但此刻,被蘇白這麼一激,她反而梗著脖子,硬是要證明自己“有情趣”。
“哼,倒是你,”她立刻將矛頭調轉,“一天到晚板著個臉。是不是覺得,像本小姐這樣活潑嗯,充滿活力的女孩子,特彆特彆難以理解?”
她特意將剛才蘇白說的“吵”,替換成了“活潑”。
蘇白終於微微轉過頭,星光在他的眼眸深處跳躍,映照出一片深邃的平靜。
他看著劍身的方向,穿透那華麗的金屬,看到裡麵那個正努力維持著驕傲姿態的靈魂。
“還好。”他緩緩開口,“不算難以理解。隻是”
“隻是什麼?”陸若泠的心又提了起來,這家夥說話怎麼總喜歡大喘氣!
“隻是覺得”蘇白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有些悠遠,“用‘活潑’來形容,可能不太準確。”
“那用什麼?!”
蘇白沉默了片刻。
就在陸若泠快要忍不住再次發飆的時候,他才慢悠悠地吐出兩個字:
“鮮活?”
“鮮活?”陸若泠愣了一下,咀嚼著這個詞。
“嗯,”蘇白繼續說道,目光重新投向遠方,“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無論順境逆境,都在用力地燃燒,想要照亮周圍的一切,也想讓所有人都看到它的光芒。有時候可能會灼傷靠近的人,但那份生命力,確實很鮮活。”
陸若泠卻怔住了。
鮮活
永不熄滅的火焰
用力地燃燒
這些詞語,像是帶著溫度,穿透了她層層疊疊的心防,輕輕觸碰到了那個隱藏在驕橫、瘋癲外殼下的,真實的自我。
她一直以來,不就是這樣嗎?
拚儘全力地去發光,去證明,去得到認可,哪怕方式有些極端,有些傷人傷己。
她害怕被忽視,害怕被定義為“不過如此”,所以她寧願像飛蛾撲火一樣,也要燃燒出最耀眼的光芒,哪怕隻有一瞬。
蘇白他看出來了嗎?
他理解了嗎?
一時間,各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讓她鼻子有點發酸。
王權劍的劍身,不再顫抖,反而安靜了下來。
這個蘇白好像也沒有那麼討厭?
雖然說話氣人,樣子懶散,還敢說她吵但是
他好像有點懂她?
就在這微妙的沉默中,蘇白忽然又開口了。
“說起來,你剛才說‘人生大事’”
“方便透露一下,是什麼樣的大事,能讓陸大小姐如此心神不寧?”
“噗——”
陸若泠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剛剛才緩和一點的氣氛瞬間又被打破!
這家夥!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剛才隻是隨口胡謅用來掩飾的好嗎?!
“要你管!”陸若泠的聲音立刻又恢複了八度,惱羞成怒,“本小姐的人生大事,豈是你能隨便打聽的?!總之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沉默
良久的沉默。
又是陸若泠先忍不住打破了這份寧靜。
她不習慣這種平和,又或許,是心中那剛剛被觸動、尚未平息的情緒在鼓噪。
“喂,”她的聲音響起,刻意保持著幾分平日裡的驕橫,“天真的要全黑了啊。”
蘇白沒有立刻回應,不知在享受這風的撫摸,還是沉浸在彆的思緒裡。
陸若泠等了片刻,沒等到她預想中的嘲諷,比如“是啊,托大小姐你的福,多看了一整天的風景”之類,反而有些不自在。
她驅動著王權劍,讓劍身微微傾斜,目光越過蘇白的肩頭,望向那最後一點殘陽徹底沉沒的西方天際。
那裡,隻剩下深邃的靛藍。
幾顆膽大的星辰已經迫不及待地鑽了出來,在無垠的畫布上,閃爍著清冷而遙遠的光芒。
“剛才那會兒,還挺好看的。”她又低聲補充了一句,這次的聲音裡,驕橫褪去了不少,更像是自言自語,“就是太快了。一下子就沒了。”
像是在說晚霞,又像是在說彆的什麼。
這時,蘇白才終於懶洋洋地開了口,眼睛依舊沒有睜開:“嗯。越是絢爛的東西,往往越是短暫。”
“哼,那也未必!”陸若泠立刻習慣性地反駁,“真正強大的,就像就像王權!它的光芒是恒久的!”
蘇白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被她這強行挽尊的論調逗樂了。
“是嗎?”他反問,尾音微微上揚,“那剛才在高山城外,它燃起來的光,和這晚霞比,哪個更亮一點?”
“當然是”陸若泠下意識想說王權,但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一劍斬落時的畫麵。
暗金色的劍芒撕裂天穹,其威煌煌,將整個世界都映照在那一瞬間的光輝裡。
而方才那漫天瑰麗的晚霞,雖然壯闊,卻是一種溫柔的、逐漸消逝的美。
兩者難以比較。
“不一樣。”她最終有些含糊地說道,“王權那是那是力量的光。晚霞是是”
她卡殼了,形容不出那種感覺。
“是天地間自然流轉的美。”蘇白替她說了下去,依舊閉著眼,“不需要理由,不需要目的,它就在那裡。看到了,便是幸運。”
陸若泠沉默了。
天地自然之美?
那不過是旅途中的點綴,偶爾驚鴻一瞥,卻從未真正放在心上。
可剛剛,在那極致絢爛又迅速消逝的晚霞麵前,在那近乎永恒的寂靜和浩瀚的星空之下,她的心,確實被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觸動了。
特彆是當身邊還有這麼一個人的時候。
“蘇白”她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好像很懂這些?”
“懂什麼?”
“就是這些風啊,雲啊,晚霞啊,星星啊什麼的。”陸若泠努力組織著語言,“感覺你好像不隻是把它們當成背景。你好像能看到它們嗯不一樣的地方?”
蘇白終於微微側過頭,雖然眼睛仍未完全睜開,但臉龐轉向了劍身中陸若泠意識所在的方向。
“用心去看,自然能看到不一樣的東西。”他淡淡地說道,“世間萬物,皆有其韻。看得多了,便能品出些味道。”
“用心去看”
陸若泠喃喃重複著這幾個字。
王權劍在夜空中平穩地飛行,風聲在耳邊低語。
頭頂的星辰似乎越來越亮,越來越密。
“那”陸若泠的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猶豫,“你用心看我的時候看到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