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鋒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重錘,砸得代立頭暈眼花,心膽俱裂。
他終於明白了。
劉文鋒之所以答應得那麼痛快,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沒把國府的這些限製,放在眼裡。
在他絕對的武力麵前,任何法理上的、程序上的約束,都脆弱得像一層窗戶紙。
他要的,是實實在在的兵和槍。
而國府得到的,隻是一紙空文的承諾。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不對等的交易!
不,這不是交易。
這是單方麵的,武裝搶劫。
“回去告訴領導。”劉文鋒下了逐客令,“我的條件,就這三條。答應,我們還是‘讜國同僚’,我替他去收複東北。不答應,我就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到時候,是去川渝‘借兵’,還是去岩安‘會師’,那就不一定了。”
代立失魂落魄地站起身,他感覺自己的雙腿都在發軟。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了。
他帶著人,狼狽不堪地離開了彆墅。
看著他們落荒而逃的背影,一直憋著沒敢說話的周衛國,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看著劉文鋒,眼神裡充滿了敬畏和崇拜。
“總司令,您……您真是……神了!”
劉文鋒卻隻是笑了笑,重新拿起了那本《三國演義》。
“這算什麼?跟我們老祖宗玩的權謀比起來,他們這點心眼,還嫩了點。”
他翻到一頁,指著上麵的字,對周衛國說:
“看,‘挾天子以令諸侯’。咱們現在,就是‘挾抗日以令國府’。這個‘天子’,就是民族大義。隻要咱們手裡還扛著這麵大旗,他們就得乖乖地,把錢和糧,給我們送過來。”
……
渝城,上峰官邸。
代立站在書房中央,後背的冷汗已經浸透了那身筆挺的中山裝。
他剛剛將劉文鋒提出的三個條件,一字不差地複述了一遍。
每說一個字,他都能感覺到房間裡的氣壓,又低了一分。
書房裡,死一般地寂靜。
主位上,那位龍國的領導,背對著他,正站在一幅巨大的軍事地圖前。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但代立知道,那平靜的表麵下,是即將噴發的火山。
突然。
“哐當!”
一聲巨響,上峰猛地回身,將手邊書桌上的一方端硯,狠狠地掃落在地。
名貴的硯台在堅硬的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墨汁濺得到處都是,如同潑灑的鮮血。
“混賬!他這是要當第二個吳三桂嗎!”
壓抑到極點的怒吼,終於從上峰的喉嚨裡擠了出來。
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臉色鐵青,眼中布滿了血絲。
那是一種混雜著奇恥大辱、滔天憤怒和一絲無力感的複雜情緒。
三十萬精兵!
全套美式裝備!
東北戰區,軍政大權,一人獨攬!先斬後奏!
這哪裡是談判?這是赤裸裸地勒索!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簽下城下之盟!
代立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他從未見過上峰如此失態。
“領導息怒。”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劉文鋒此舉,確實是……狂悖至極。他這已經不是擁兵自重,這是在效仿前朝的節度使,要裂土封疆了!”
“息怒?”上峰冷笑一聲,他走到代立麵前,那雙銳利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你告訴我,怎麼息怒?讜國的天下,什麼時候輪到他一個地方軍閥,來指手畫腳,討價還價了?”
“他以為他是誰?韓信?嶽飛?他就不怕,我也給他來一個‘風波亭’嗎!”
話雖如此,但上峰心裡比誰都清楚,他不敢。
劉文鋒不是韓信,更不是嶽飛。
他是一頭沒有任何枷鎖,隻憑本能和實力行事的野獸。
殺了他,他麾下的虎狼之師,立刻就會調轉槍口。
到那時,他要麵對的,就不僅僅是北方的岩安,還有一個從高麗半島殺回來的、武裝到牙齒的複仇軍團。
這個後果,他承擔不起。
整個國家,都承擔不起。
書房裡,又一次陷入了令人窒管的沉默。
許久,上峰才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氣,癱坐在椅子上。
他閉上眼睛,疲憊地揉著眉心。
腦海裡,無數的念頭在激烈地交戰。
最終,所有的憤怒和不甘,都化為了一聲長長的,充滿了陰冷的歎息。
“罷了……”
他睜開眼,眼中的血絲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冷靜和陰狠。
“猛虎既然已經出籠,再想把它關回去,是不可能了。硬碰硬,隻會兩敗俱傷,讓外人看了笑話。”他看著代立,聲音壓得極低,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既然不能明著來,那就隻能……來陰的。”
代立渾身一震,立刻明白了上峰的意思。
“領導的意思是……”
上峰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從渝城到漢城,路途遙遠。這路上,會發生什麼事,誰也說不準。”
“飛機,可能會出故障。火車,可能會出軌。甚至,他住的旅店,可能會失火。這都是……意外,不是嗎?”
代立的後心,竄起一股寒意。
這是要……暗殺!
在渝城的地界,在上峰的眼皮子底下,他們不敢動劉文鋒。
因為一旦失敗,或者走漏了風聲,劉文鋒當場就能翻臉,後果不堪設想。
可一旦他離開了渝城,踏上了歸途,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天高皇帝遠,死無對證。
“我明白了。”代立深深地低下頭:“我會安排最可靠的人,製定最周密的計劃。保證……做得像一場意外。”
“不是像。”上峰糾正道,他伸出一根手指,語氣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必須是意外。我不想聽到任何關於軍統的流言,更不想看到楊勇和李雲龍,有任何借口,來找中央的麻煩。”
“是!”
“去吧。”上峰揮了揮手,重新閉上了眼睛:“再去找他一次。告訴他,他的條件,我……都答應了。”
說到最後三個字,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穩住他,讓他儘快離開渝城。他多在這裡待一天,我們就多一天的風險。”
“屬下遵命!”
代立躬身退出了書房。當他走到門外,被山城的冷風一吹,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徹底濕透了。
他抬頭看了一眼陰沉沉的天空,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劉文鋒!這是你自找的!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
那就彆怪我代某人,親手給你挖好墳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