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林忠道冷笑一聲,那笑聲裡充滿了譏諷:“不,他不會。他隻會覺得,用這點代價,就看清了我們的底牌,是一筆非常劃算的買賣。”
‘這兩天的平靜,不是他怕了,而是在磨刀。他在準備一口,能把我們這個‘蟻穴’連鍋端掉的……更大的鍋。”
矢矧莊司的額頭滲出了冷汗,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多麼天真。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查!”栗林忠道的語氣斬釘截鐵,“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派出所有的偵察隊,就算是死,也要給我弄清楚,敵人這兩天到底在乾什麼!他們在等什麼?是後續的重炮部隊,還是新型的坦克?或者……是彆的什麼東西。”
他的目光幽深,仿佛能穿透厚厚的岩層,看到海麵上那支龐大的艦隊。“劉文鋒這種人,從不做沒有意義的事。他不動,比他動了,更可怕。”
……
在一條剛剛清理過塌方的狹窄坑道裡,西竹健一正和同伴分食著一個發了黴的飯團。
他已經兩天沒有看到陽光了,整個人都像地洞裡的耗子一樣,散發著一股腐爛的氣味。
之前的戰鬥,他所在的整個小隊,除了他之外,全部陣亡。
他能活下來,不是因為勇敢,而是因為在被那個滿臉是血的軍曹推到射擊口前時,他嚇得尿了褲子,癱在地上動彈不得,結果恰好躲過了一發擊穿了射擊孔的炮彈。
他成了“英雄”,一個因為被炮火嚇暈而活下來的英雄。
現在,戰鬥停了。他不用再去麵對那些如同魔神降世的龍國士兵,但內心的恐懼卻像藤蔓一樣,越長越盛。
他總覺得,有什麼更可怕的東西,正在黑暗中悄悄逼近。
“喂,健一,你說……我們真的能贏嗎?”旁邊一個比他還小兩歲的補充兵,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含糊不清地問道。
西竹健一沒有回答。
他看著坑道頂部不斷滴下的汙水,看著周圍那些麻木、呆滯、如同行屍走肉般的麵孔,第一次對自己一直以來所堅信的一切,產生了懷疑。
……
“龍髓”號航空母艦上,氣氛與壓抑的地下工事截然不同,這裡洋溢著一種近乎殘忍的興奮。
李雲龍的大嗓門在機庫裡回蕩,他正踩在一個彈藥箱上,對著下麵黑壓壓一片的化學兵和炮兵訓話。
“都給老子聽好了!看見你們手裡的家夥沒有?”他指著一排排嶄新的防毒麵具,唾沫星子噴得老遠:“這玩意兒,從現在起,就是你們的親爹!吃飯睡覺都得給老子戴著!誰他娘的敢把它弄出一點毛病,老子就把他扒光了,吊在桅杆上,讓他第一個嘗嘗小鬼子那邊飄過來的仙氣兒!”
士兵們發出一陣哄笑。
“還有你們!”李雲龍又指向那些炮兵,“炮彈都領到了吧?告訴你們,這回的炮彈可金貴著呢!給老子瞄準了再打!每一發,都要給老子精準地塞進鬼子的耗子洞裡去!誰要是打偏了,那浪費的就不是炮彈,是咱們化學兵兄弟將來進洞打掃戰場的力氣!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士兵們齊聲怒吼,聲震雲霄。
田城站在不遠處,看著徹底進入“瘋魔”狀態的李雲龍,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身邊的海軍參謀低聲說道:“總參謀,李軍長這樣……是不是有點太過了?這畢竟是化學武器……”
“過?”田城苦笑一聲,“你還沒見過司令呢。李雲龍這是瘋了,可他是被司令親手帶瘋的。或者說,司令隻是把他心底裡那頭被壓抑了很久的野獸,徹底給放了出來。”
他看著那些被小心翼翼搬運的,塗著特殊標記的炮彈,眼神複雜。“這場仗,從司令決定用這些東西開始,就已經不是戰爭了。這是一場……除蟲行動。”
傍晚時分,一艘高速運輸艦在數艘驅逐艦的護航下,抵達了艦隊泊地。
船上運載的,不是糧食,不是彈藥,而是一箱箱用鉛皮密封的,外表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木箱。
李雲龍親自帶著人去接收,他撬開一個木箱,看到裡麵碼放得整整齊齊的炮彈時,臉上露出了孩童般天真的笑容。他像撫摸情人一樣,輕輕地拍了拍一枚炮彈光滑的彈體。
“好家夥!真是好家夥!老周那小子,辦事就是牢靠!”
劉文鋒不知何時也來到了甲板上,他看著那些木箱,眼神裡沒有任何波瀾。
“都到了?”
“報告司令!一千發白磷彈,一發不少!全是剛從生產線上拉下來的熱乎貨!”李雲龍興奮地搓著手。
“很好。”劉文鋒點了點頭,他轉頭看向遠處那座在暮色中如同沉默巨獸的島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栗林忠道,我為你準備的盛宴,主菜和配菜,現在……全都齊了。”
……
夜,深沉如墨。
流球島的日軍前沿陣地上,一支由老兵組成的偵察小隊,正借著夜色的掩護,艱難地向龍國軍隊的陣地摸去。
這是栗林忠道死命令下,派出的第十二支偵察隊,前十一支,都有去無回。
帶隊的,是一名經驗豐富的曹長。
他匍匐在一處礁石後,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用望遠鏡觀察著遠方。
龍國的灘頭陣地,燈火通明,人影綽綽,卡車來來往往,一派繁忙景象,似乎正在進行大規模的物資轉運。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但曹長的心,卻一點點沉了下去。
太正常了,正常得就像是在故意演給他們看一樣。
突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看到,幾名龍國士兵,抬著一個奇怪的箱子,從卡車上下來。箱子不慎滑落,摔在了地上,從裡麵滾出了幾個圓柱形的金屬罐。
士兵們慌忙地將東西撿回去,但就在那短短的幾秒鐘,借著探照燈的光,曹長清楚地看到了金屬罐上那個他永生難忘的骷髏頭標記!
毒氣!
一股寒氣,從曹長的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他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間凝固了。
他顧不上隱蔽,發瘋似地向後爬去,嘴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他要回去,他必須把這個消息帶回去!
然而,他剛一動,夜空中就響起了一聲輕微的,如同情人歎息般的槍響。
一顆子彈,精準地鑽進了他的後心。
曹長身體猛地一僵,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胸口炸開的血花。
他最後的意識裡,隻看到遠方灘頭陣地上,一個模糊的人影,正緩緩地放下一支帶著長長瞄準鏡的步槍。
……
“報告師團長!第十二偵察小隊,信號消失!”
通訊兵的報告,讓地下指揮部裡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栗林忠道閉著眼睛,站在地圖前,一言不發。
兩天來,他幾乎沒有合過眼,整個人瘦了一圈,但眼神卻愈發銳利。
“師團長閣下……”矢矧莊司的聲音都在發顫:“敵人……敵人一定是在策劃著什麼陰謀!我們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我請求,率領一個大隊,發動夜襲,打亂他們的部署!”
“夜襲?”栗林忠道終於睜開了眼睛,他看著自己這個直到現在,還抱著“玉碎衝鋒”幻想的參謀長,眼神裡充滿了失望。
“矢矧君,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我們的對手,不是那些腦子裡隻有豬突衝鋒的蠢貨。你現在衝出去,連敵人的灘頭都摸不到,就會被他們的狙擊手、地雷和機槍撕成碎片。你送上去的,不是一個大隊的勇士,而是一千多具毫無價值的屍體。”
就在這時,一名情報參謀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手裡死死地攥著一張電報紙。
“師團長!截……截獲了敵人一份未加密的明碼電報!是……是從他們本土閩州總司令部發出的!”
“念!”栗林忠道的心猛地一沉。
明碼電報?這本身就極不正常。
情報參謀咽了口唾沫,用顫抖的聲音念道:“電文……電文內容很短,隻有……隻有四個字。”
“哪四個字?”
“祝君,武運昌隆。”
指揮部裡,死一般的寂靜。
矢矧莊司等人麵麵相覷,完全不明白這句莫名其妙的祝福語是什麼意思。
然而,栗林忠道的臉色,卻在瞬間變得慘白。
“祝君,武運昌隆……”他反複咀嚼著這四個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讓他全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
這不是祝福,這是訣彆書!是死刑判決書!
他猛地想起了什麼,衝到電訊室,親自戴上耳機,瘋狂地轉動著頻率旋鈕。終於,他捕捉到了一個特殊的,屬於龍國海軍重炮部隊專用的通訊頻道。
頻道裡,沒有任何指令,隻有一個年輕的女聲,在用一種毫無感情的、如同機器般的語調,一遍又一遍地,循環播報著一首詩。
一首他曾在鎂國留學時,讀過的,讓他印象深刻的詩。
“……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有的人,騎在人民頭上:‘嗬,我多偉大!’有的人,俯下身子給人民當牛馬……”
這是……這是龍國詩人臧克家的《有的人》!
他們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播放這首詩?
一個可怕的,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擊中了栗林忠道的大腦。
他在給自己的士兵,念悼詞!
劉文鋒,這個瘋子!他不是要打敗我們,他是要把我們這兩萬多人,連同這座島,從物理和精神兩個層麵上,徹底抹去!
他要把這裡,變成一座名副其實的,埋葬軍國主義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