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這份情是一回事兒。
但是認不認可這份劇本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至少就眼下的情況而言,他就不覺得《活埋》這份劇本,能夠占據觀眾一個多小時
以他的經驗而言,就是一部很單純的塑造角色的文藝片,起碼也是需要三個角色才能組構成一部作品。
不然的話隻有一個角色在熒幕上表現那單薄的就像紙片一樣。
“你有這樣的想法就最好了那就祝你這一趟拍攝愉快。”
這一次活埋需要的道具打造的七口棺材。
用於各個角度的機位拍攝。
此時的李軒就來到了這片場,道具什麼的東西全部都就位到位。
李軒也看到了,劉得華幫自己找的班組。
都是熟悉的麵孔。
居然是《無間道》的班組。
甚至連劉瑋強都在這。
這位香江的一線大導,這就讓李軒有些意外。
相當的意外!
“劉導演!”
“不用那麼生分,我們也算是老熟人了,這次我不是以導演的身份來的,這次的導演是你,演員也是你,我這次的身份不過是攝影指導而已”
此時的劉瑋強笑了笑:“彆忘了,我可是以攝影的機位而出名的。”
劉瑋強的拍攝經曆比較特殊。
他就並沒有當過演員,是攝影師轉的導演,一直是在一線指揮的行列裡,作為指揮者而行動。
相比於演員入行而言,攝影係或者導演係出身,就會更加注重色彩分鏡,更加注重這些藝術類的語言,而演員入行則截然相反,就會更加注重代入感和角色本身。
某種意義上來說。
導演和攝影就是更極端一些的方法派,色彩,分鏡,光影。
通過這些要素,去作為表達。
其實劉瑋強一直有一個理論。
一個有些好奇的點。
那就是一個重代入感的演員。
還有他這種方法論的科班派。
當方法和沉浸感結合起來的導演,在表達方麵是否能夠更加的優秀呢
他其實就覺得這個話題還挺有意思的。
至少他覺得。
如果李軒能學到一些東西的話,那也算是不錯了。
不過劉瑋強還是覺得。
一個人的精力是有極限的,又或者說一個人的學習能力是有極限的。
也沒多少妖孽能夠又演又導。
兩者都做得出眾。
上帝是公平的。
關上了你的門,會給你打開窗。
但是不會把你的門和窗都打開。
這是一個很顯而易見的淺顯道理,這個世界上就沒那麼扯淡的事情。
劉瑋強還是有點私心的假如李軒這一次真的翻車,加入到了映藝娛樂裡去的話,也就相當於加入了香江的資本陣營。
那樣很多時候,問題就不再是問題。
於情於理。
他就更希望李軒的電影失敗。
雖然這是八成九成的事情。
當然這次攝影指導也是真的,他就會用儘全力去輔助這一次的拍攝,這樣他的心理起碼平衡,起碼的做到問心無愧。
他的作品就有一部分屬於他自己的思想表達。
那就是死亡並非最終的地獄。
心靈的地獄才是無間無儘。
他不想欠任何人的。
就算不看好他這一次也會全力的去輔助。
隻能說這劇本就更適合當一個小品。
而不是一部完整的電影。
至少他是這麼覺得的。
“真是意外之喜,劉瑋強居然來了,這位分鏡大師”
有劉瑋強的指導,他的分境和攝影聲光的技巧。
此時李軒也不再糾結於外物。
將自己的身心都進入到活埋裡去。
這部作品自己準備了很久。
這絕對是對於演技的硬仗。
需要在一小時三十分鐘裡看一個人的表演,身心情緒都隨之起伏,一個人去挑動情緒,這個難度可以說還是挺高的。
前世這一部戲直接就讓瑞安雷諾茲,一步去到了好萊塢男主角的位置
他就需要演技的輔助。
不然的話,劇本是空中樓閣。
也是毫無意義的事情。
此時此刻。
李軒再一次的。
躺進了這副棺材裡。
對於他人來說。
是‘道具’。
但對李軒來說,就是真正埋葬生命的,恐怖的棺材
當躺進去之後,吩咐好攝像的鏡頭,徹底的入戲
‘我’
李先生,一個穿越邊境,運水果(真水果!)的貨車司機,來往於中越邊境,有喜歡的妻子,在2000年代,一個能夠讓家人榴蓮自由的家庭。
雖然中越邊境很危險。
但為了一家人的生活。
這是危險他也甘願去承受。
隻是這一次運氣不是很好。
被抓住。
埋進了棺材裡。
一部隻有一半電的手機。
一條蛇。
就是這裡的全部
鏡頭裡是一張迷茫的臉。
對於周圍的一切,都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此時此刻。
此時電話響起
那邊的人是金三角的販子。
此時,棺材裡的李軒才知道為什麼自己被綁架了。
就是因為你太老實了。
一直以來隻是沉沉穩穩的當個安分守己的水果運輸者,但我們金三角這片地方,利潤最高的東西,你卻不幫我們運。
正是這種安分守己,讓當地的幫會很是不爽。
你這樣的貨仔不幫我拉貨,我的貨怎麼進華夏?
“50萬,50萬的贖金,給你電話,你打給華夏政府也好,打給你的家人也好,我們隻認錢不認人,記住了”
電話那邊,恐怖分子的電話。
就讓此時此刻的李軒如墜深淵。
那種恐懼。
那種窒息。。
此時此刻的劉瑋強,就看著眼前的李軒頗為意外震驚。
和當時的演技比起來有進步。
這一點,他覺得是很正常,而且毋庸置疑的。
但這進步也太大了!
和當年當日比起來。
完全非同日而語。
那種沉浸感,熟悉的感覺。
確實是李軒的感覺。
對於現場,對於設身處地,所參與到的沉浸感裡。
他在這一點就相當的厲害,在《無間道》裡,他的沉浸感甚至能帶著整個劇組沉入進去。
然後此時此刻,他所表現出來的特質。
一個人身處密閉空間的窒息與絕望。
感同身受。
甚至能傳達出來。
那眼神。
特彆是眼神傳遞。
在這一點裡。
他就像看見了故人。
看見了那個恃才傲物,從不努力,從不去錘煉自己的演技,就用自己最單純的天賦,走到影帝位置的人。
他是天生的天才。
一個單純依靠著自己的身體天賦,就能夠走到彆人一輩子都走不到的地步的人。
梁朝韋。
李軒也有著同樣的眼神天賦。
不是更弱的那種。
是同款。
一模一樣。
此時這份眼神已經讓劉瑋強沉浸進去了。
一個被活埋的貨車司機。
剩餘的電量,就是生命線。
打火機剩餘的油量,就是這裡還有光明的地方。
“彆擔心,我們會來救你的,保持定位,我們會積極營救,請不要緊張。”
第一個報警電話被認為是玩笑。
浪費了寶貴的三分鐘。
我他媽都被活埋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你讓我怎麼提供準確的位置,可是我們不提供準確的位置,出不了警呀(無奈)。
直到第二次電話的時候,他們才勉強相信了這件事,具體信號位置,在不在國境線內,還有安撫情緒的話語。
不要緊張,我們曾經研究過一個和你處境一樣的人,我們具備營救的經驗。
不要著急,沒關係。
舒緩的話語,連同誌李軒的心情也放鬆了下來。
劉瑋強也覺得自己的情緒也放鬆了下來。
電話的那一邊是華夏,寬厚的配音給人一種安全感。
好像有那麼點希望了。
對呀,我們國家的人肯定不會放著不管。
希望燃起來了。
有希望獲救。
我能出去。
不知不覺之間。
劉瑋強也徹底的陷入到這種沉浸感裡去了,完全的被李軒吸引進去。
他媽的。
搞出這個劇本來的李軒。
還真是一個天才。
照這個趨勢下去的話,好像還真有可能把這作品撐一個小時三十分鐘。
一個完全由李軒。
一個人主導的全部節奏。
“我感覺跟他拍戲很難受。”
“我其實明白你這種感覺。”
在拍攝的時候,連身經百戰的《無間道》劇組班底,
其實對於劇組而言,什麼樣的人沒有合作過。
什麼沉浸派演員,這麼多年,也不是沒見過,當年的梅燕芳和張果榮就是沉浸路子,一旦進入角色裡。
就很難脫離出來。
一般這種人是不適合當導演的。
又或者說不太適合自導自演,當進入到其中一個角色裡的時候,很難再進行另外一個角色。
沉浸的演員是“自閉”。
而導演是需要“指揮”和“交流”的。
以李軒目前表現出來的沉浸派感覺,他確實就不太適合擔任導演這一職位。
但就像李軒每一次都能給劉瑋強震驚一樣。
眼前的時候,李軒似乎分成了兩個人。
作為角色的李軒,躺在這棺材裡恐懼,無助,讓旁人看著都揪心的人。
還有作為導演讓攝影讓機位隨之旋轉律動的李軒。
他們就像兩個人一樣。
分彆做著彼此的任務和動作,互不影響對方的行動。
就像精神分裂的兩個人一樣。
兩個人頂著一張臉。
誰需要的時候就讓對方上線。
這種奇妙怪異的感覺。
到底哪邊是真的李軒哪邊是角色李軒呀!
劉瑋強覺得,那種怪異的感覺就令人分不清真真假假。
也是李軒這家夥,居然能夠真的一邊沉浸一邊作為導演指揮。
左腦和右腦分彆操控身體嗎。
這是何等的怪異和怪胎。
他居然是用這種方法,去分彆作為導演和演員,互相獨立互不乾涉的方式。
有點癲。
但好像真的有用。
很他媽的有用。
這種奇異的拍戲體驗。
劉瑋強此時就不想離開這劇組了。
他被徹底吸引住了。
李軒這個演員。
但這裡就有一個矛盾的地方。
他就不是這劇組的成員,劉瑋強直接就大手一揮,那沒關係,我掛名這劇組不就好了。
於是乎,劉瑋強就真的成了《活埋》的攝影指導,甚至其他劇組成員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可是香江的一線大導演呢。
光是他掛名,可都能吸引住一批注意力。
可都是活生生的熱度呀。
大導演掛名都是要花錢的。
那就有正當的理由看《活埋》了。
對於這劇本,這並不是沒得搞,這是一個很完整的結構作品,如果是一部話劇的話,它是很完整的結構,甚至整體還算是有趣,隻能說最大的問題還是一個問題,這是一部一個小時30分鐘的電影作品,它的長度就注定了。
想要一個人拉住觀眾,這難度絕對是爆炸級彆的。
但現在看李軒的表現。
那完整情緒起伏的變化。
真的就是梁朝韋本韋!
一點點細微的情感變化波動都能夠放出來。
細微到了極致的情緒波動,這可是梁朝韋的看家本領。
而且這機位,這攝影角度。
“他和杜戚風是什麼關係?怎麼拍攝之間竟然有幾分他的味道”
此時,劉瑋強已經沉迷對李軒的好奇心。
無論是作為演員的他,還是作為對同行導演後輩的好起心
他的拍攝風格就十分的獨到。
好像能看到他自己的影子,好像也能看到他以往同僚的影子。
特彆是那種杜戚風的冷冽感,不能說是在模仿,隻能說這機位鏡頭的精髓就有了,讓他就有一種杜戚風就在眼前的感覺,簡直一模一樣。
沒有一點點的區彆。
這是杜戚風本風肉身來的?
拍攝的進度非常的快。
隻有一個人,硬要說的話就隻有幾個鏡頭機位,幾個位置要調,空間,片場都在這裡完成的
一個人,一口棺材場景。
從主角,大貨車司機‘李軒’一次次的呼叫,從希望,到失望,從穀峰,到穀底,一次一次的跳躍
打電話給運輸公司,運輸公司那邊表示需要您的員工號,而且現在不是工作時間,不算工傷雲雲——寶貴的通話時間,對方竟然是在甩掉責任,而不是在尋找李軒
打電話給運輸公司是百分之百沒用的,隻能求助於國內的警方和國家安全。
一開始報警那邊還當玩笑,後來終於是意識到了事情。
對不起我的權限找不到你的坐標,我們要寫報告,向上請示——請,稍等,我還在等領導的簽名,流程的事情不能丟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先不要急!再著急也要先等我們把領導找到,把公章給找出來,而且不能越級上報,越級上報是違規。
稍等,很快的!
電話那邊的舒緩女聲讓李軒不要著急等待救援!
能不著急嗎?
能不著急嗎!
電話的電量在一格一格的變少,手電筒的電量也是,發出的燈光就越來越微弱,在這些微弱的燈光之中。
我這裡的呼吸這裡麵的氧氣,變得更少了。
苦苦的掙紮之中。
在這掙紮之中
我等。
我能等的
我還要把車開回去,我還要見我的母親,我還要見我的老婆和孩子
可以說,李軒的‘絕望’和‘求生欲’一樣爆棚,在場的劇組人員們都能感覺的到,這到骨子裡的求生欲
而情緒總是上揚——終於,在一層層的上報之後,主角還是等來了希望。
讓劉瑋強都鬆了一口氣。
有更高權限的‘國安’來參與救援!雖然在異國定位不了信號,但是已經能定位綁架他的那幫人了馬上就能組織人手來救援
這一次,李軒再一次的燃起希望。
而且這一次的希望是非常的炙熱!
“他得救了!”
這是明確的得到了救援行動的信號。
雖然手電筒的光已經忽明忽暗,這裡的氧氣越來越稀薄,手機的電量也越來越差
但這一記強心針,直接把情緒拉到了最高!
此時,電話那邊,是突襲這一夥綁架恐怖分子的聲音,槍聲,慘叫聲,指揮的聲音,各種聲音響起,最後李軒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喊著‘投降’,那是綁架自己的人。
國內的安全部門是真的找到人了。
李軒感覺這裡麵越來越黑,自己的頭越來越暈,失去氧氣帶來的脆弱感。
但李軒還是笑了。
電話那邊就在說。
我們找到你了!
我們開始挖了!
我們看到你了!
我們救出你來了!
等一下
李軒此時愣了,預料之中的光明並沒有來,眼前還是隻有一片黑暗。
我
我沒有得救啊
此時。
那邊的聲音也讓李軒陷入到了最深的絕望之中。
我們救出你來了,你叫梁越是吧。
不是的。
不是的
我叫做李明。
確實有人因此得救了,但不是自己,而是彆人
電話那邊沉默——最後化作一句話。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此時,李軒沉默片刻,沒有嘶吼,說了一聲謝謝,然後掛斷了電話,看著最後變紅的電量,還有越加昏暗的電筒。
打了最後兩個電話。
第一個是打給老婆的——老婆,我永遠愛你,愛我們的囡囡。
第二個是打給母親的——媽,我愛你。
當打完這兩個電話後。
手機電量徹底消失,而手電筒的電量也最後耗儘。
一片黑暗的棺材之中。
寂靜裡。
隻有一個人,逐漸微弱的呼吸聲逐漸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