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內，隻進流食，多用母乳吧。”
陸無病細細探查了小女娃的身體，離奇的竟然有一種血肉相連的親切感。
這怎麼可能？
再細細感應了一下，就發現，應該不是什麼血脈相近，而是氣機相類。
換做前世的說法，就是基因變得與自己趨同一致。
當初服用【琉璃丹】之後，竟然能夠讓體魄變得【內外明澈】，生成【琉璃劍骨】，陸無病就覺得十分神奇。
隱隱猜到，這枚失傳的寶丹，很可能讓自己的身體進行了基因層麵的最細微改造。
不然，無法解釋體質的根本性改易。
自己如今再用【形】字印吸納無限生機，摧化小女娃體魄也進行同樣的更改，以自身為藍本，把自己的體質根本特征，也複製到了小家夥的身體內。
因此，這是基因層麵的親近。
再加上第一眼見到，小女娃就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感覺很投緣的樣子，估計靈魂屬性上麵，也有著某種親近。
這就是緣份啊。
陸無病想著想著，在琉璃丫頭悅耳的清脆笑聲之中，思緒再次飄遠……
緣份何等奇怪，為何自己第一眼，看到某些人，就感覺親切。
有些人一見到，就恨不得立刻把對方乾掉。
前世今生，有些事已經記不清楚，有些人卻是刻骨銘心。傳說中人死之後，並不是一切的終結，而是在茫茫宇宙之中，會重新再來一次。
佛家曰輪回，道家曰不滅，凡世諸天曰重生。
也許，隻是流亡諸天萬界的靈魂印記，又一次的相聚……
不管過程如何，結局總是好的。
小丫頭以後的修練天賦，恐怕會很驚人，稱之為絕世天才也不為過了。
以後得好好培養著，也許就會成為一個震驚天下的大高手。
一念即此。
陸無病突然心中狂震。
‘有這等手段，有無限生機支持，我能夠把小孩子的體內筋骨和經脈重塑，在極幼小的時候，就煉成琉璃劍骨，是不是可以複製？’
想到這裡，陸無病怦然心動。
但轉念一想，卻又立即否定了這個做法。
‘太殘忍了。’
小丫頭的身體，在壇子裡不知道多少個月了，在特殊藥物的攻伐之下，她的身體幾乎融成了一攤壇子形狀的肉泥。
筋骨肌肉五臟六腑全都融成一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就算說她是已經變成了混沌狀的一團養料，也是說得過去的。
如果讓一個正常小孩，再變成這般模樣，不說會不會提前死去，就說那種無邊痛楚，也是受不了的。
當初，給七師姐林文靜治療手腕上的傷勢，還有給小蘇師妹治療脖子上的傷勢，也是又痛又癢，全身濕透，顯然，那種痛苦已經極為驚人。
就連慕容琴那裡，為了排除她體內的和合香藥力，在金針作用之下，也控製不住自己的生理痛覺和痕癢。
那麼一個離著先天境界隻差少許的大高手，都沒法徹底控製自己的痛覺感知，隻是憑借著堅強的意誌力硬頂了過去。
那麼，一個兩歲小娃，又怎麼扛過身體溶化的痛楚與難受？
甚至還能笑得出來。
在自己用生機重塑肉身經脈之時，她一點也不覺得難受，反而睡了過去。
難道她就沒有痛覺神經？
陸無病伸手彈了彈小琉璃如同蓮藕般的胳膊。
小家夥以為是在跟她玩鬨，轉頭笑著伸手來抓陸無病的臉，尖銳的小指甲，抓得麵皮微微發痛。
‘並不是沒感覺，痛覺應該也正常，隻不過，她已經習慣了而已。’
當有些痛楚，每時每刻都在不停襲來，或許痛死，癢死。或許浴火重生，當做尋常。
一股巨大的悲憫從陸無病心中湧現，歎息一聲，心裡卻是知道，再造一個這樣的體質，基本上是不現實的。
或許，丐幫那裡的壇子人，也不隻是種了一個兩人，也不知中途死了多少個。
能活下來，甚至活到長大，也算是絕世奇才。
“來來來，彆吵到你爹了，到祖母這來。”
陳玉蓮也不知怎麼回事，瞬息之間，就接受了這個撿來的孫女兒。
陸無病從記憶中得知，母親陳玉蓮其實是想要個女兒的，甚至還想多要幾個孩子。
但沒辦法，陸家一脈單傳，子嗣不豐，都不關身體的事情，懷不上就是懷不上，似乎上天注定了，她就隻得一個兒子。
這一點，陸無病也偷偷望氣搭脈，給家中二老用生機修複暗傷，護養身體。
然後，就發現，兩人並沒有什麼傷勢，健健康康的，這就沒辦法了。
隻能聽之任之，暗地裡希望，自己不會也繼承了陸家的單傳詛咒……會不會當初祖父開設醫館，一直治病救人，是從【陰德】層麵來彌補一些東西。
如今的陸無病想事情，已經習慣性的把唯心的一些東西也加入到自己的經驗體係之中。
事實上，由不得他不相信某些東西，穿越重生這種事情都發生了，還有什麼不能發生的。
你就算說這個世界，曾經有真正的神仙，他也敢信的。
雖然知道陳玉蓮很喜歡小孩子，但是，這麼天衣無縫的就接受了家中多出一個成員，當成自己的親孫女來看待，陸無病還是有些奇怪。
轉頭望去，就發現不管是老爹陸長風，還是沈心竹師姐，甚至連翡翠和綠珠兩個大丫環，全都略顯詭異的望著自己。
看了一眼之後，又看向小女娃。
“這麼看我乾嘛？”
陸無病摸了摸臉頰，有點莫名其妙。
“老實說，在江州那會，你是不是在會芳閣留宿了？”
“沒，絕對沒有，最多隻喝過幾次大酒，還是與武都尉家公子等人，喝完酒就回家。”
是也不能承認啊。
家裡這老登，你也不注意一下場合。
兩個小丫環倒也罷了，人家沈師姐還在呢，您這不是在敗壞自家兒子的名聲嗎？
陸無病轉頭偷瞄一下沈心竹，就見這位師姐低著腦袋好像在想事情，像是並沒有聽到任何言語。
果然不愧為蘭心惠質的心竹師姐，絕對不會讓任何一人感覺到尷尬，會讓每一個與她相處的人，都覺得無比舒服。
他心裡豎起大拇指，又聽到陸長風嚴厲的問翡翠，“你不要給你家少爺遮掩一些東西，看看，都像成這般模樣了，是個人都得懷疑啊。”
“真沒有遮掩什麼，老爺。”翡翠委屈的說道：“少爺就算是出門，也有鐵頭跟著的，以鐵頭那大嘴巴，但凡發生一點什麼事情，那還不嚷嚷得闔府皆知啊？”
她撓著後腦勺，也有些不解：“的確是有點像喂，少爺，你有一次出門打獵，遇到一個女子，是不是……”
“翡翠！”
陸無病都有些哭笑不得。
默默的接過綠珠遞過來的一麵小銅鏡，靠近小琉璃，在自己的麵容之上停留了三秒，陷入沉思之中。
彆說，還真有點像，越看越像了。
那眉毛，那眼睛，那鼻子，不說一模一樣吧，簡直就是一個模型印出來的。
難怪，母親會這麼輕易就接受了孫女的身份。
還有誰會比她更記得自家兒子小時候的模樣。
“小丫頭這張臉，也沒用生機重塑啊。”陸無病再細細回想這個身體的記憶，就發現，果然還是有些記憶並不算太過清晰，如霧裡觀花。
隻能知道，自己的確是荒唐過一段時間。
莫非，真的是這個身體無意之中留下的種？
才十六歲啊。
兩年前，那就是十四歲。
出生啊！
細思極恐。
不會這麼渣吧？
不過，想到就算是渣了，也是自己的前世靈魂未曾覺醒之前的事情，跟現在的自己著實也沒太大乾係。
多半是巧合。
……
小孩子找回過程，有著【金玉堂】的幫忙，進行得很順利。
據貴叔回報，有二十一個小孩，被自家父母千恩萬謝的領了回去，衙門口變成了認親現場，哭得一塌糊塗。
但仍有二十三個小孩，並沒有找到自己的家。
或許是從其他城裡拐來，也或許是鄉野山村以及流民之中騙過來的，這些孩子隻能送到燕子堂。
等年歲稍長，隻要資質不是特彆低下，就會收到天星峰，作為預備弟子培養。
天星宗的鏡心堂弟子都是這麼來的。
所以，根骨天賦方麵，其實不太行。
但這是師父師娘的一片大愛之心，倒也說不出哪裡不對。
陸無病打心眼裡是讚同的。
有教無類，扶危救因，才不辱沒【義薄雲天】的美名。
隻不過，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掌門師尊也看過了自家那【元靈劍譜】，問題很大。
陸無病當初也沒想到，這東西完全不需要練，就像是模因感染一樣，隻要看過，就脫離不了。
要麼就控製住，要麼就被同化。
是一種極其邪門恐怖的精神攻擊。
也不知師尊那裡到底練到哪一步了，又是不是已經開始異化？
哪天還是得開誠布公的跟他說一說，萬一，一個不小心，掌門師尊變成大魔頭了，那天星宗就徹底成了一個笑話。
不過，與其擔心修為高深，已然突破先天層次的掌門師尊安危，還不如多擔心一下自己。
陸無病把小琉璃交給母親去帶，就請沈心竹來到後園之中。
倒不是約會。
而是請教……
“沈師姐，這次下山回城，主要就是想要請教琴藝，也不知能否不吝賜教？”
“師弟以菩薩心腸，行修羅手段，斬妖除魔，實在是讓師姐也敬佩不已。”
沈心竹輕笑道：“這次之後，明陽城中，敢於作奸犯科之人，定然大大減少，師弟此舉，造福萬千，功莫大焉。區區琴藝，又有什麼舍不得的？師弟想學，我這裡肯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有一句話沈心竹沒說出來，但她的表情，無疑已經表現得很清楚了。
你連大成境界的【流光劍式】也能傳我，何止讓我多了一條命這麼簡單。
隻是學個琴而已，至於說得這般慎重嗎？
“師姐特意點出【菩薩心腸、修羅手段】，可是意有所指？”
陸無病略過沈心竹嬌媚好看的小白眼，直接抓住了重點……
“當然，那一日有賊夜襲，師姐我正好睡不著覺，對月鳴琴，也就攔了一把，也正是因此，讓師弟你發現了琴藝一事，對吧。不知師弟對我那琴聲有何評價？”
“能讓人怒火升騰，也能讓人喜迷心竅，如果我猜的沒錯，這門琴術，應該是以七情入音，引動【喜、怒、哀、樂、悲、恐、驚】七種情緒，讓人五心迷亂，精神不能自控，無形之中傷人心魄。”
陸無病斟酌著說道。
心中則是想到那晚所遇情形。
當時的【拿月摘星手】輕功何等厲害，用細絲勾掛樹梢，整個人如同淩空飛渡一般，往來自如。
但是，還在半空之中，身形就是一僵，體內氣血紊亂，一頭往下栽落。
也就是這麼停了一停，中了自己一式白虹貫日，傷到大腿，才被困在原地。
否則的話，自己根本就追不上，更彆提把那飛賊給斬殺於當場。
如果沒有斬殺飛賊。
也就拿不到【玄天幻指】，煉不出虛幻之手，【形】字印也就不能大成。後來，也就不可能偷襲設陷，把東海派掌門顧東廷誅殺於密林之中。
更彆提得到【碧波真意圖】。
真說起來，自己突飛猛進，煉就無限生機，讓保命把握大大增長的源起，就在那一聲琴音。
在沈心竹看來，或許隻是彈一彈琴，卻不知道，這一聲琴音，對自己的幫助到底有多大。
彆說隻是授她【龍筋虎骨拳】和一招大成【流光劍式】，再多的功法絕技傳給她，陸無病都感覺是很應該的。
“如果說，這門【七情天音】琴術，是魔功邪法，也不知少掌門敢學不敢學？”
咦。
我隻是請教彈琴技藝。
心竹師姐竟然想要傳授她拿手的琴音秘技？
陸無病心中一動，正想推辭，心想這怎麼好意思，我成什麼人了，是貪圖人家神功秘技的人嗎？
抬起頭來，還沒說話，就見沈心竹眼神深處，閃過一絲悲愴。
敏銳的意誌精神力量，更是能感應到對方情緒中那股自卑、自憐的情緒。
明明坐在自己對麵，端著茶杯，卻好像是蹲在地上，卑微得沉入泥土之中……
“什麼正道神功，什麼魔門邪法，武道秘技，正如廚子手中刀，士卒掌中之槍矛，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隻要本心不亂，意誌堅凝，即可不受影響，活成自己……”
這話倒不全是安慰沈心竹，而是剖析本心，陸無病有感而發。
若說魔功邪法，他腦海裡如今正有著一部讓人難以形容的厲害邪門劍法。
厲害到什麼程度呢？
如果說，彆的魔門邪法，隻是能夠影響心境，出手凶厲，練到後麵，有些控製不住殺生無忌。
【元靈劍譜】就更難控製了，不但是影響到性情，更是能讓自己的精神靈魂異化，變成奇形怪狀。
就算有人說，這是某位大妖傳下來的妖靈劍法，陸無病也是相信的。
因為，他現在就感覺到腦海深處，靈魂的根本形狀都已經發生極細微的改變。
你見過靈魂長角的嗎？
我見過。
但那又如何？
隻要我的精神力增長速度，比這門功法練得快，就能一直壓製。
隻要意誌力一直堅韌，找到穩固本心的法門，也能修複過來，能夠把人魂煉成妖魂，那麼，逆轉過來，把妖魂煉成人魂，也不是不可以。
有鑒於此，沈心竹所說的【魔門邪法】對他來說，完全是清風撲麵，沒當回事。
倒是對於沈心竹為何會主修這種功法，而感到有些好奇。
不過，這是對方藏得最深的秘密。
既然不好說出來，最好彆盤根究底。
“師弟真的這麼想的嗎？”
沈心竹聞言大喜，眼中閃著希冀的光芒。
這話說得太好了啊。
本心不動，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
“當然，你看這水，人類本身就離不開水，但是，上古時期，洪水滔天，世人見著又心懷恐懼，水患到來，如魔王天降，眾生滅絕。
後來，有大賢治水，疏通水路，因此，物產豐足，百姓繁衍生息……如今，更有無數人逐水而居，你能說這水，是正是邪嗎？”
“水是如此，火也一樣，能夠控製住那就對自身有益，對萬物有利。控製不住，自成大患，也彆提什麼善與惡，正與邪了。”
這個問題，陸無病可以探討三天三夜。
不過，隻是安慰一下這個外示剛強，內心柔弱的師姐，卻也不必說得那麼深入。
天道人心。
在前世本來就是一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永恒話題。
【殺一是為罪，屠萬即為雄，屠得九百萬，是為雄中雄……】
前人詩篇已經很好的說明了這個道理。
好與壞，善與惡，關鍵是要看屁股坐在哪一方。
當然，陸無病本心是站在秩序一方，不喜歡混亂與毀滅，此時與沈心竹所說，完全是一種開解。
“師弟，嗚嗚……”
沈心竹也不知道被觸動了哪根心弦，一頭撲入陸無病懷裡，哭得全身顫抖。
把他的衣襟都打濕了。
陸無病雙手斜斜伸著，一時之間懵逼當場，任他千言萬語，也說不出來一個字。
隻是嘴唇張了張，沉默下來。
他能感覺得到，沈心竹心中一直壓抑著的巨大痛苦，隨著這一哭，漸漸消散。
這是得到世人理解的一種釋然。
想必，修練魔門功法一事，在她的心裡，其實已經糾結了許久。
一直偷偷瞞著，不敢說出來。
此時說出來，並且，得到陸無病的理解，心裡舒服了許多。
陸長風急急走進後花園，耳中就聽到“嗚嗚”哭聲，腳下一頓，連忙退了出來，探頭瞧去，就見到兩個抱在一起的人影。
他暗暗“呸”了一聲。
這兔崽子。
我現在也有些相信了。
那小琉璃肯定是你留的種。
這到處拈花惹草的性子，跟老夫年輕時一模一樣。
當初，為何會變成如今這般情況呢？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你羨慕了。”
正思索間，耳邊傳來一聲輕柔問詢。
“是啊，多好……啊不！”
陸長風剛剛隨口應答，回頭，就見到陳玉蓮抱著琉璃小丫頭，眼含霜雪的望著自己，心中暗暗叫苦。
怎麼就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呢？
“這不是今天被勾動了心事，想要多抱幾個孫子孫女嗎？想我陸家一脈單傳，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老天詛咒，唉……”
“要不，我張羅著，給老爺再娶一房妾室吧。”
陳玉蓮神情一滯，流下淚來，麵上也全是羞愧。
“不，萬萬不可，我與阿蓮一生一世一雙人，能夠相守相知，於願已足，除了阿蓮，世間女子在我眼中，直如糞土。”
陸長風眼中全是深情，緩緩說道。
“至於子嗣問題，相信無病這孩子定然會多子多孫，夫人且勿難過。”
“老爺。”
“夫人……”
陳玉蓮滿臉感動，輕輕靠在陸長風懷裡。
陸長風背心汗濕，此時才敢動。
……
陸無病全身僵硬，直尷尬得腳趾頭都挖出了三室一廳，也隻能裝做未聽到一般。
老爹這情話說得。
要是他在修練武功之上，能有十分之一的情話本事，也不至於練成這般模樣。
低頭看向沈心竹，就見師姐麵紅過耳，悄悄的站開了些。
顯然，也被老人家兩人的對話羞著了。
才醒覺自身舉動之不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