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病抱著黑壇子,用布蒙著小女娃的腦袋,以免引來路人驚慌。
牽著雪裡紅,走過長街。
看著街道上人流往來。
時不時的,還有一些人駐足行禮,滿臉敬畏的避讓開來。
他也沒有去問對方的身份。
大抵明白,這些人要麼就是【金玉堂】門下弟子,要麼,就是老爹重開的【回春堂】醫治的病人。
來到明陽城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雖然大多數時間是在山上。偶爾下山,也是匆匆來匆匆去的,多少算是被人看了個臉熟,在城內算是個小小名人了。
尤其是這一次,自己轉戰山上山下,又剿殺了丐幫明陽分舵,把那五六十個惡丐一網打儘……
這消息瞞都瞞不住,當時很多百姓偷偷在旁看著呢。
不單是百姓,甚至還包括各方探子。
四麵竅竅私語,不時傳入耳中,都在討論此事。
遠方酒樓之上,一個文士高談闊論:“沒想到天星宗竟然出現這麼一個殺伐淩厲的弟子,出手全然不留絲毫餘地。
有此人存在,天星宗要麼扶搖直上,要麼惹禍上門,前景不明啊……”
“兄台這話說得過了,此子江湖人稱南劍之名,一手快劍如奔雷似閃電……
早上得聞玄冥千骨等黑榜高手亡於此人之手。如今又親手斬殺德高望重的丐幫九袋長老吳天誌,並不能以後輩新進弟子視之。轉眼之間,已成一方豪雄。
明陽城中,有此人坐鎮,魑魅魍魎儘皆退散,實乃我等之福,又何談前景不明?”
這話說得在理。
陸無病轉頭遙遙望去,輕輕點了點頭。
心想明陽城中,還是存在有識之士的。也不枉自己此番設計,掃蕩群醜,忙碌一番。
隔著數十丈遠,三層酒樓靠窗之處,聲音突然一停,兩個中年文士住口不言。
見到一人一馬,緩緩遠去。良久,左麵一人才歎道:“好敏銳的五感!隔著這麼遠,都能聽清我們在說什麼。
崔兄,如今戰局將起,邊地不靖。明陽處於腹地,就算偶有生亂,有此等驚才絕豔之輩在此,倒是可以嘗試一番,遷移產業至此。”
“此事還得與家中商量一番,不比李兄如今已然分家,可以獨斷專行。不過,李兄你剛剛有沒有覺得,似乎有那麼一瞬間,體內氣血流通不暢,四肢發麻?”
“崔兄竟然也有這感覺?在下還以為是錯覺呢……”
兩人麵麵相覷,同時感覺後背一股潮濕陰冷,卻是剛剛紅馬身側那年輕人,一眼望來,如劍如刀,給人一種命如飄蓬,不能自主的感覺。
“好厲害的年輕人。”
“如此人物,方才稱得上是北霸南劍,慕容天罡果然敗得不冤。”
兩人一飲而儘,匆匆結帳走人,再不敢多留。
陸無病儘力壓製著自己腦海裡翻騰著的精神力量,暴戾之意,如怒海狂潮般,時時衝擊著識海。
他感覺,自己可能是真的病了。
腦子裡麵長了一個虛幻的肉瘤。
似真非真,似幻非幻。
仔細觀測,那東西並不存在,但是,等到注意力轉開之後。又分明覺得,腦海裡那團凝結物什。
就像……
就像是腦門之上,長出了一隻尖角萌芽。
這根尖角,不是紮根在血肉氣脈之中,竟然是長在靈魂精神之間。
好家夥。
陸無病眼中閃過一絲憂愁,走到路邊,伸手揉了揉臉,露出六顆大白牙,麵上浮現出陽光溫暖笑意。
剛剛他試過了,自己的目光之中似乎有點控製不住的殺意外放,精神敏銳之輩,能感知得到。
神經衰弱者,很可能會受到自己的精神溢出影響。
還是得好好控製一番,影響到家裡人就不好了。
路邊一朵石榴,斜斜落在泥塵之中,陸無病眼睛微眯,那朵花就無風自動,飄飄蕩蕩的到了手中。
聞著淡淡花香,陸無病心中一動,就看著這朵紅花,眨眼間走過了一生,變得枯萎、變色,直至化為乾枯灰燼碎片。
被輕風一吹,灑落地麵。
‘是真的,吞天神脈打通一半之後,自然而然的,就想吞天噬地,吞落萬物。殘花之中並無什麼靈性,當然也無什麼抵抗力量,竟然被我一口吞儘……這破劍法,也太殘暴了點。’
陸無病終於明白了,這個身體幼小之時的記憶當中,祖父為何一直靜坐在家廟之中,默默敲著木魚,很少見人。
自己每次遠遠拜見之後,總是被老爹匆匆抱開……尋常人家的祖孫天倫之樂,完全不存在。
那位【南天一劍】,很可能早就控製不住自己的精神力。
就算是不曾意識失控。
無意中泄露出來的思緒餘韻,也能傷人。
“少爺好武功。”
兩人急急奔出迎接。
一個大塊頭,麵容憨厚,摸著腦袋笑得爽朗,目光則是仍然沒有離開那被風吹走的殘花碎片。
以他的腦容量,估計無法理解先前見著的一幕。
陸無病一眼望去,就發現王鐵頭身上手臂肌膚黑了不少,隱隱中,有一絲看不太清晰的金絲遊動在皮膚深層,與青筋混在一塊。
“已經外煉七品了?”
他大為詫異。
家中這些個護院,他一直是放養著。
主要是這段時間忙著提升自己,應對外部危機,就傳下了【金縷衣】、【碧波劍】、【驚濤掌】以及數招散手,然後讓他們自己練。
原本不指望他們能突飛猛進……
真正的高手強敵,也指望他們不上。
能對付尋常毛賊,不至於讓一些雞毛雜事,影響到家宅安寧,就已經很不錯。
沒想到,王鐵頭就這麼隨便練一練橫煉硬功【金縷衣】,隻是花了一個多月時間,就已經練到了精通境。達到七品巔峰,體生金絡。
下一步,就要完全煉通筋骨皮……
從而一步踏入外功六品洗髓境界。
從九品到七品,這家夥一下子跨了兩境,吃什麼藥了?
“主要是老爺,這些日子每天熬了許多苦藥,一個勁的讓俺吞服。俺都不好意思了,那藥該多貴啊,就給我浪費了。哪是吃什麼藥,是在吞銀子啊……”
王鐵頭叫苦不迭。
陸無病看出來了,他是真的很心疼。
王鐵頭沒爹沒娘的,叔父王忠就把他帶在身邊,因此,他是從三歲大小就已經進了陸府。
這些年,從跑腿小廝到護院家將,他一直任勞任怨的,樂嗬得很。
也許是早就把陸府當成自己家。
自家老爹陸長風,經曆過幾番事件之後,想必是安全感嚴重不足。
難得發現自己家裡還有一個好苗子,又找到合適的功法修煉。立即不計工本的,用心調配藥材,給他洗浴、吞服,想要硬生生的催出一個高手。
這種心情也可以理解。
“讓你吃你就吃。”
陸無病表示不在意,看著對方才十七歲就長滿絡腮胡子的大臉,有些嫌棄的說道:“你隻比我大了一歲,留胡子作甚?每天都剃乾淨了。
這不修邊幅的模樣,在府內走來走去的,彆人還以為咱家收留了山匪。”
王鐵頭被罵得腦袋一縮,連忙應下。
他被自家叔叔說過多次,但總是懶得打理。認為男子漢大丈夫,哪用得著精心打理妝容,那就不是爺們兒該做的事情。
這時被陸無病一說,卻是半句也不敢抗辯。
連忙從袖中拿出一柄牛角尖刀,蹭蹭蹭刮野豬皮一般的,把臉上頷下的胡子刮了個乾淨,刮得崩崩響。
看得陸無病都眉毛直跳。
心想這【牛皮】是已經練成了的。
這小子天生筋骨強橫,倒是適合繼續在外功一門上深造。
“我這裡有一門【龍筋虎骨拳】,是師娘親手傳下,當年修練此功之人,殺得西蠻聞風喪膽,以功受賞於北境封侯……可謂是極上乘的外家煉體術,能由外而內,煉出強橫罡氣,等會教你。”
陸無病轉頭又看向管家:“貴叔,讓唐教頭、王教頭他們也一起來練……”
“少爺,他們進境並不算快,還有,碧波劍法太過高深,隻是剛剛入門。倒是鐵頭,驚濤掌練得還可以,劍法也是不成的。”
管家微微搖頭,失落道。
少爺上山那會,他們身為八品。
一個多月過去,還是八品,比起王鐵頭的修練進度,完全見不得人。
“不礙事的。”
陸無病沒解釋什麼。
正常人修行起來,無論是內功外功,還是劍術槍法,全都是慢如蝸牛。
有些人單是奠基就要兩三年。
這並不是他們太過愚鈍。
而是修練武功,本來就該有這麼難。
否則的話,豈非人人都是高手,那天下還能有個好。
修得一身本事,能夠安身立命,從而跨越階層,人生大為不同。
難一點,才是正常。
就如天星峰上的那些弟子們。
在自己想出修練捷徑之前,他們同樣的也是練得如同老牛拉破車。
有些人練到三四十歲,也沒能突破至七品……得不到上乘真傳,隻能無奈下山。
要麼加入鏢局,要麼加入大戶當個護院。要麼,就是開設拳館,討個生計……
不是他們不想再練下去,是天賦和悟性限製,隻能練得這麼強。
再進一步,極為艱難。
顯然,自己家裡,如今就隻是王鐵頭一個好苗子。
修練外功上麵是奇才,算得上稟賦超群……其他人,都是廢才。
“倒是那些個孤兒,如今已經收養了七十八人,從中發現六個好苗子。四個男孩,兩個女孩。”
“好好培養,這些人,以後就是我陸家的根基。這方麵還要有勞貴叔多多費心。
如今北麵生亂,流離失所之人太多,若是見著有那過不下去的人家,想要賣兒賣女,儘量收下吧。”
“老奴省得。”
“鐵頭,你去隔壁,請我心竹師姐來一趟家裡。”
陸無病想了想又道。
話音未落,他餘光掃見一道紫裙身影,笑道:“不用去了,師姐來了。”
“少掌門。”
“叫我無病吧,師姐不用那麼生份。”
“陸師弟,我尋了一個還未斷奶的乳娘,弄了點吃食給小家夥吃。”
“喵嗚……”
陸無病肩上的貓貓“蹭”的一聲站了起身,眼神灼灼的望向沈心竹,小尾巴晃來晃去的,劃出一個個圓圈。
“不是給你吃的哦,是給那個小妹妹。”
沈心竹麵上閃過一絲悲容,輕輕的撫了撫小貓頭頸,目光看向陸無病的左臂臂彎處,那裡用黑布蒙著一個小壇子。
“師姐有心了,進屋吧。”
陸無病低頭看了看手肘處,感覺到小女孩的腦袋拱來拱去,似乎也聞到了大碗中飄出的奶香味,發出極輕微的咯咯笑聲。
“爹,家中的五珍大補丸還有沒有?我這裡需要三粒……化入水中,加虎骨粉、蛇膽汁、紅花,熬成一桶藥水。”
進了門,就見到父母兩人和翡翠丫頭幾人全都迎了上來。
看他們氣色,這段時間過得還不錯。
陸無病也沒心思多做寒喧,立即讓父親去熬藥。
這方麵,老爹比自己還要拿手,畢竟是老醫師了,做熟了手。
熬藥的火候掌握得極好。
“是誰傷了筋骨?用得著如此好藥……”
陸長風眼中奇怪,差點就沒反應過來。
他可是最知道自家孩子的根底,那門【六陽神針術】明悟了根本圖之後,尤其是修成了秘冊上麵的觀想印圖,生機之浩大,簡直是匪夷所思。
如果說,自己一生行醫,被人稱一聲神醫,那是半事實半吹捧。
那麼,以陸無病如今的醫術,稱一句神醫,那是在貶低他。
什麼斷筋傷骨,哪裡用得著補藥?
在那無限生機加持之下,六陽奪命針是真的能從閻王爺那裡爭回一條命的。
隻要不是當場一口氣斷絕,腦袋被砍斷了的傷勢,隻要接得及時,思維未散。
電光火石之間,就能接續下來,生肌活血、通脈續筋,把人重新救活。
就有這麼神奇。
“主要是孩子還小。”
陸無病歎了一口氣,進了堂屋,緩緩揭開臂處的黑布。
“啊……”
堂內響起一陣驚呼聲。
陳玉蓮和翡翠、綠珠兩人,同時發出一聲驚叫,眼淚珠子滾落下來。
她們心軟,見不得人間慘事。
倒是沈心竹,隻是手中大碗顫抖了下,旋即恢複正常。
她先前在家中聽得師弟傳訊,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也知道了丐幫明陽分舵裡發生的一些慘事,此時有了心理準備。
但是,等到她親眼見著這壇子裡的小姑娘的時候,仍然心臟重重一跳。
隻覺滿腔怒火殺意湧上心頭,忍不住狂躁起來。
“該殺……那些人怎麼忍心,葛老英雄一生英名,遲早毀於一旦。”
沈心竹紅著眼圈,伸手出去,又縮了回來,甚至不太敢看壇子裡那兩三歲小姑娘的笑臉。
小姑娘大眼睛,睫毛很長,發絲如瀑,粉雕玉琢般可愛,也不知父母到底是誰?看著就不像是平常人家生出來的。
關鍵是,看這模樣,已經養在壇子裡有較長一段時間,不少於兩個月。
因為,小家夥已經習慣了壇子裡的生活,完全不覺得苦。
也失去了過去自己正常生活的記憶。
或許她心裡隻是有一點點奇怪。
為何身邊的這些大人,不像自己一樣,生活在壇子裡,他們怎會長得很奇怪,還會走來走去的?
“竟然真有這等喪儘天良的手段,以往隻是聽說,並未親眼見過。”
陸長風也是怒不可遏,想要暴怒嘶吼,卻又強行壓低嗓子,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溫和,生怕嚇著了這個壇子姑娘。
“什麼人做的?該死!”
“已經死了,城南丐幫明陽分舵總計五十三人,再加上一個九袋長老吳天誌,全都被陸師弟殺了個乾乾淨淨。我隻恨當初沒有在意一些消息,也沒有親自去尋訪一番,五師兄這事做得差了啊……”
“不怪你們,丐幫行事隱秘,各方勢力都顧忌於他們的名聲,也不會盤根究底細細探查。多半也是看在葛老前輩的麵子之上,任由他們行事,沒人會想到這些人如此凶殘。”
世人經常會被表象所誤導。
總會認為,乞丐就是苦哈哈吃不上飯,隨時都會餓死的一群可憐人。
不但沒有什麼威脅,而且,還老實巴交很好欺負。
一般人見著了,都會暗道一聲晦氣,悄悄躲開一點行路。
更彆提那些貴人富戶。
那是看都不願意看一眼……
老爺心善,見不得人間疾苦,就是這個道理。
但凡看上一眼,就感覺有點臟了眼睛。
這種情況下,誰會去吃了沒事乾的關注乞丐們的生活狀態,跟蹤他們到底做了什麼事情?
因此,明陽分舵人手,明明在城內城外打著轉轉,存在感也不低。做了很多事情,就是能讓人視而不見,見而不聞。
沈心竹所說的五師兄,是【金玉堂】一脈的全士傑,七品內修。
這一次還跟自己學了大成【流光劍式】,資質不錯,與四師兄張德興有得一拚。
除了他,金玉堂這邊,還有一個三師兄【滕三郎】,比全士傑修為還要強一些。
已經打通了九條經脈,修為與望天崖一脈三師兄伍雲衝相差無幾。
劍法水平,也很不錯。
當日七日劍訓,表現得最好的,就是小蘭師姐、七師姐,與這位滕三郎。
其人劍法悟性甚至還在沈心竹之上。
之所以沈心竹隻怪五師兄,不怪三師兄和大師兄。
是因為,那位全士傑是在明陽府衙當差,擔任緝盜捕頭。
城內大小諸事,他應該上上下下的都要清楚才是,出了這麼大一個漏子,實在是大大不該。
“當時畢竟趙知府還在,全師兄隱忍度日,並沒什麼權力,說話也很少人聽。自從趙知府出事之後,他立刻收攏府衙數百捕快,收服其餘兩位捕頭,也算乾才,不用苛責了。”
陸無病搖了搖頭,他知道,這位金玉堂五師兄,不但把自己家的【回春堂】從那次事件之中摘了出去。並且,把自己的瘋劍客身份也遮掩了下來。
這段時間,明陽城風平浪靜,並無什麼不好的消息傳出,功勞還是有的。
尤其是,他派出八位捕快,整日裡圍著陸府家宅巡視,算是有心人。也是第一批投奔自己這個少掌門的。
“媽……媽……”
壇子裡的小丫頭,一雙眼睛骨碌轉,左看看,右看看,目光定定的看著陸無病,咧開嘴巴笑出聲來,竟然張嘴叫媽媽。
陸無病心中微微一痛,他想起了前世,自己的小棉襖,也曾經這樣眼巴巴的望著自己,甜甜的叫著爸爸。
那是餓了。
彆看這麼丁點大的小孩什麼也不知道,其實,她們也有簡單的認知,餓了會叫爸爸媽媽,尿褲子了會哭……
往事俱如雲煙。
自己多日操勞,猝死之後,也不知她過得可還好?
陸無病輕輕撫摸了一下小丫頭的頭發,輕輕說道:“她餓了,喂點奶吧。也不用吃太多,其實營養是足夠的……下手之人,不知喂了什麼藥物,頭腦沒有損傷,身體卻是殘損嚴重。再過一段日子,四肢五臟,就該與壇子長到一塊去了。”
這種做法就殘忍在這裡。
把人當花來養。
可想而知,壇子裡的身體和四肢,已經爛成什麼模樣?
這也是陸無病先前叮囑七師姐和小蘭師姐兩人,萬萬不可打碎了壇子。
壇子碎了,小丫頭的身體也跟著碎了。
唯有以無上針術,海量生機,才可以把小丫頭的全身筋絡骨骼肌肉修複過來。
這一點,就算是陸長風老爺子,也是做不到的。
沈心竹更彆說了,她一看就知道自己無能為力。
“我來吧。”
沈心竹的手很穩,動作極輕柔。
拿著湯匙一點點的喂著母乳,直到喂進去小半碗,見到小女娃偏著嘴巴躲開,才停下來。
“怎麼弄?”
“既然孩子喜歡吃母乳,那就多找一些來,混入生肌壯骨的大補之物,補充營養。
接下來,我會催化她體內的生長之力,消耗有些多。”
知道了。
沈心竹轉身出了陸府,吩咐保安堂的人手,到處搜羅新鮮母乳。
她平日裡與待產婦人打交道比較多,這方麵的人脈一點也不缺。
陸長風則是熬了一鍋紅彤彤的藥湯,裝在大木桶內,提了過來。
並且,還貼心的在木桶裡麵墊了一些絲布綿枕,以免傷到小家夥……
等到藥湯不熱,母乳到齊。
陸無病深吸一口氣,轉眼看向陳玉蓮和家裡兩個大丫環。
“娘,你們要不要去後堂休息,就彆看了。”
他擔心陳玉蓮看了之後,晚上睡不著,憑借著精神感知,此時的陸無病已經感覺得到,壇子裡血肉已經快要化成一砣。
極為淒慘。
“不,我還要看著小家夥叫祖母呢!”
陳玉蓮倔強的說道。
她敏銳的感知到,自家兒子剛剛看小家夥的時候,眼裡有著柔情和溫暖,就像看自家孩子似的。
這孩子也長得極好看,跟個小公主似的,也不知什麼身份來曆。
不過,不管如何,這種情況下,也不可能去找她的父母親人,找著了,多半也會嚇到彆人。
當然,這麼小的孩子,就落到丐幫手裡,幾人還是傾向於,她的父母已經凶多吉少。
明陽城四通八達,乃四戰之地,人來人往的。誰也不知道,到底有哪些人從此經過?
又有誰死在哪個荒郊野外?
不過,等治好之後,倒是可以到處打聽打聽。
實在找不到,就收養了。
“好,不怕您就看著吧。”
陸無病笑了笑,一手按在壇子左側,一手按在小丫頭百會穴處。生機有如涓涓細流,循經過脈,一一貫通。
第一件事,就是以強橫精神力,隔絕小女娃的痛覺,營造一個小小搖藍映入心田……
嘴裡念叨著,睡吧睡吧,一點不痛,醒來就好了。
眼見著小女娃眼皮打架,發出極細微的呼嚕聲,麵上還掛起了笑容。
陸無病內力輕震。
壇子四分五裂。
四周一片寂靜。
沒人說話。
就看到那一團血肉模糊的身體,漸漸長出骨骼,生肌長皮。
短短一盞茶時間,一具粉嫩的細小人形出現在幾人眼前。
“神乎其技,簡直是匪夷所思。”
沈心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不小心發出聲音,驚醒了睡著的小娃娃。
這該得多痛啊。
可是,小女娃卻沒有哼出一聲……甚至,她都沒有醒。
她知道陸無病這一手的難度。
如果換做自己,就算是有著如此神奇手段。內裡的經脈接續與內臟骨骼正位,也是完全無法做到的。
而陸無病卻像是能夠看穿極細微所在,差不多是把小女娃的整個身體重新絆組合起來。
並且,還能用海量內力,分成數百股,輕柔固定住每一處肢體,每一處骨骼,使其不能移位。
甚至能看到,小女娃的身體浮現出晶瑩玉色,有著半透明的錯亂感。
這種手段,隻是在神話故事裡聽到過,哪裡能夠親見?
就連陸老爺子,此時也摒住呼吸,全身激動得發抖。就像看到一個極其珍貴的藝術品,又像是看到了神跡。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
陸無病臉色變得微微憔悴,身上已經被汗水浸透,如同水洗。
他也不在意……
雙手微舉,氣勁如水,輕柔探出,把小小身體捧著放到木桶藥湯裡麵。
看著小家夥粉嫩肌膚恢複白晰,胖嘟嘟的腳丫子無意識的打著水,眾人才齊齊吐了一口長氣。
“竟然真的可行!”
陸無病麵上也是露出微笑來。
剛剛開始治療之時,他就發現,這小女孩天生經脈寬廣,雖然支離破碎,但還是能看得出來,比起尋常人,要強上數倍不止。
而且,筋骨韌性十足,血肉晶瑩。
隻是憑借一些藥力支撐,其內全無雜質。
‘也不知到底被喂了什麼樣的藥物?’
陸無病心中一動。
他以自身為藍本,重塑小女孩的氣脈經絡,血肉筋骨,組成琉璃劍體,無垢之軀,竟然成功了。
差一點,自己的體內無限生機,都支應不過來。
“以後,就叫你琉璃。”
在幾人心中放鬆的同時,陸無病大笑出聲。
小女娃被驚醒,嘴一扁就要哭,看到陸無病,又笑了起來。
先是很不習慣的撲騰著手腳,很快,就找回了曾經的記憶……支手支腳的爬到木桶邊緣,向陸無病伸出小手,嘴裡奶聲奶氣的喊著“媽媽……”
“好吧,你得叫爹爹才行。”
陸無病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
吩咐道:“貴叔,讓人去衙門口守著,把小丫頭的形貌說出去。對了,眉心的紅痣不要說出去,耳後的胎記也不要說,有人認領要仔細問一問。”
“是。”
貴叔在堂前探頭看了一眼,笑眯眯的應著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