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這天下總有這麼多不自量力的蠢材呢?”
陸無病冷笑站在原地,一身青衫被堂內狂湧的勁氣,吹拂得畢剝作響,眼神卻是一片淡漠。
似乎根本沒有看到,身前身後突然發生的變故。
來到這個世界也算是很長一段時間了,他當然知道,這個世界的武人,一般來說,越是修為高深者,越是對自己極為自信。
有那些磨煉心誌到了極處者,更是麵對天王老子,也敢上前掀對方一個跟頭。
就如身前撲來的這兩位金鱗衛千戶官。
身為一流高手,平日裡位高權重,又是見慣了江洋大盜,武林名宿,再強的對手也不是沒有親手拚殺過。
他們不是沒見識,而是太自信,自信得近乎自大。
不管對手名氣再大,實力再強,不打過,怎麼可能會自認不如?
而江湖之中、沙場之上,死的多數也是這種人。
當然,封侯拜將的,也是這種人。
心中無有畏懼嘛。
這是武將的基操。
可是,這一套在彆人那裡,或許還會來個惺惺相惜,大家對上幾招,走走場麵。
在陸無病這裡,卻是行不通。
敢在自己麵前亮爪子,就得有承受後果的覺悟。
史威的九節盤王鐧,剛剛劈頭蓋臉打到,鐧鋒宛如勾著千山萬嶺,轟的一聲,打出重重虛影,就要把陸無病打成肉泥。
卻不料,手腕突然一空,鐧鋒過處,空蕩蕩的沒有一絲受力點。
他凝聚在經脈中,隨時爆發的無窮氣勁,突兀之間,再也發不出去。
身體無端端的受到某種力量的牽引,向著斜側方踏出一步。
“不!”
然後,他長鐧猛然擊實,所有氣勁勃發。
落點卻是,身旁雲千山的腦門處。
不知何時,這位同僚千戶官,比自己搶在了更前麵,更是腳下踏空,一刀斜斜的向著自己腰間斬來。
其勢有如凶狂猛虎,刀鋒勁氣焰光般猛然炸開。
“噗……哧!”
兩聲悶響,金鱗衛兩個千戶的身體同時頓住。
雲千山腦門下陷,一顆腦袋被打塌近半,紅的白的迸濺而出。
史威更慘,卻是從左腰到右肋處,被一刀橫斬而過,血光如練……
兩人齊齊出手,更是不約而同的兵器同時偏轉方向,身形站立不穩,竟成對攻之勢。
而在他們麵前的陸無病,眼眉都沒抬一下,隻是單手畫弧,輕輕拔弄,堂前就如升起一彎弦月。
一掌覆手,兩位千戶官在他的手裡,如同木偶。
“好一招斜月式。”
雲逸真人看得眼眉狂跳。
對於天星宗【伏龍八劍】,身為三神峰中人,她當然是認得的。
並且,還對每一招每一式,都有著研究和借鑒。
但曾幾何時,見過如此神乎其神的用法。
史威和雲千山兩人,名氣算不得特彆大,修為品級卻是跨二望一。
放眼江湖朝廷,都算是厲害高手。
流落江湖中,更是可以開門立派,授徒傳法。在一城之地,打下赫赫名聲。
就是這種人物。
在陸無病的手中,直如小孩子一般,完全沒有半點抗手之力。
有些時候,的確是存在著江湖名宿高手,打不過初出茅廬的年輕高手的情況,但那絕對不包括陸無病這種【名宿】在內。
他的名聲,完全是皚皚白骨壘起來的。
豈可與一般吹捧出來的名人相提並論?
兩個千戶和【遮天手】左狂,想要試試他的身手,作為前鋒衝殺一陣。
這個如意算盤,是真的打錯了。
左狂此時已經眼睛都要瞪出來。
他聚全力於一擊之中,出手就是一招【十日巡天】。
一掌按落,全身內氣由紅轉白,由白轉青,由青轉紫……
掌心更是亮得讓人不能直視,空氣扭曲著炸裂著……像是要把整個大堂,都焚燒融化。
焦渴炙熱之氣,直直滲入所有人的心底,讓人一句話都喊不出來。
能在【焚空十日】長老團裡,端坐第一把交椅,打出【遮天手】的名頭。此人修為雖然未至先天,攻擊力卻不見得比先天弱上多少。
紫陽宗派他前來明陽地界,對標的,其實就是當日未曾突破先天劍意境界的天星宗掌門歐陽正。
在江湖中人看來。
左狂的【遮天手】足以與歐陽正的【瀚海神功】、【紫薇神劍】彆一彆苗頭。
可想而知,他的掌法之凶厲,內力之強橫。
三人不約而同出手,也是欺陸無病剛剛端琴在手,並未拿劍。
就算扔了瑤琴給沈心竹,他突然遇襲,再拔劍應敵,總會慢了半拍,必然要陷入到對拚內力的窘境。
優勢怎麼看,也在三人一方。
結果呢,眨眼之間,兩位金鱗衛千戶就死得不聲不響。
待到陸無病抬頭看來,左狂就像是被毒蛇盯死的蛤蟆,全身冰冷一片,沸騰的氣血,仿佛都擋住那股直衝腦門的寒意。
然後,他就感覺到,自己與對手之間的距離,好像被拉得山長水遠,這一掌怎麼也按不到底。
一個白生生的拳頭。
穿雲破月般,打將出來。
正正轟在他的手掌之上。
嘭……
金玉堂地麵震顫,四麵屋瓦齊齊彈起。
一圈微風,向著四麵橫掃。
拳掌相觸處,紫光破滅,白焰全消。
最後化為一道赤紅火流,向外彈開。
呼的一聲,眾人都看到【遮天手】的模樣。
隻見這位高大魁梧的漢子,彆說是遮天了。
他的右手如同腐爛的泥漿一般,碎骨連同血肉筋絡,轟然散開,如雨落下。
一股波紋向著他的肩頭衝擊,喀啦啦爆響中……右半邊胸膛,也同時塌陷,能看到森森白骨參差出現,腥紅鮮血潮水湧出。
啪!
左狂重重跌落地上。
由於少了小半邊身體,想要站起,卻失去平衡。
一頭栽倒在地,嘴裡發出痛楚嘶嚎。
就算是鐵打的漢子,受了如此嚴重傷勢,也忍不住要放聲大吼。
倒也不怪他的意誌薄弱。
說時遲,那時快。
三人齊齊衝前,如同奔雷般同時攻擊。
卻是次第分明,齊齊挫敗。
一人當場身死,兩人身受重傷。
不對,都不能說是重傷了。
史威被斬成兩截,下半身抽搐,上半身還在地上爬。
看上去,已經快要不行了。
而【遮天手】左狂呢。
卻也好不到哪去,半邊身體被拳勁給震碎成粉,估計連肺部都炸碎了,此時嘶嘶作響狂吼著,也是進氣少,出氣多。
直至這時,陸無病仍然沒有拔出肩頭長劍。
隻是抬起自己雙手看了看,笑道:“你們可能搞錯了一點東西……真正的劍道,豈是如此不便之物。
無劍在手,的確是少了幾分戰力,但爾等土雞瓦狗,也逼不出我的極限戰力啊。”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關注身後假裝仆役婢女的幾個刺殺高手的突襲。
耳中聽得一聲琴響。
就有七八道劍光突然亮起。
以至於沈連城這位二品高手,都隻是剛剛提掌運氣,大堂之中,就已多了五具屍身。
同樣的喉嚨飆血,同樣的眼睛瞪得老大。
似乎到了死前那一刻,也不相信,天下竟然有如此不講道理的快劍。
等到看到劍光,喉嚨已然中劍。
什麼偷襲,什麼出奇不意,全都是扯談。
沈連城看著鄭元彬兩劍化為明光,從眼前掠過。
也看到幾個原本不怎麼成器的弟子,突然變得十分淩厲凶狠,嘴角苦笑的同時,又感覺心中振奮難言。
這還是我的金玉堂嗎?
“好狠辣的手段。”
薛良剛剛站起,還沒來得及出手,疾衝上前的三人,已經下場淒慘。
他眼睛一下就紅了,厲聲道:“兩位,今日若不殺得此獠,恐怕我等全都難以生離。他劍法再強,武功再高,也不過是區區四品修為。”
薛良身為金鱗衛東南鎮撫使,在江湖中也有一個恐怖的名號,喚為【赤瞳】,每當他眼泛腥紅,就能看穿每個人的武學功法、修為境界。
此時一言揭穿陸無病的內功修行等級……本來看著陸無病如此凶威的解青龍和穀太和,立即心下一喜。
四品修為,就算是修練的天星宗頂級神功【瀚海神功】的歐陽正,在這個境界之時,行走江湖,遇見先天前輩了,也得執禮甚恭。
再怎麼強橫的劍術,以這種功力運轉起來,威力也就那麼一回事。
當然,陸無病還修練了外家橫煉功法,以至於力大無窮。先前硬拚一拳,把左狂都生生震個半死。
但是,外門功法,是有上限的。
世人都知道,到了上三品階段,橫煉功法會由外轉內,把血罡之氣,煉成先天之氣。
陸無病的外門功法修練得再厲害,終究還在氣血層次繞著圈圈,絕對沒有化量變為質變。
麵對先天真氣,自然是落儘下風。
如此,就可極限抵消對方的神奇劍術威脅。
隻要稍稍纏鬥數招,以人多打人少,優勢在我。
“明陽平叛若是成功,紫陽宗、排幫皆會大有收獲,還望兩位同心協力,萬萬不能留手。”
“薛大人儘管放心,今日就算是拚死,也不能讓此人逃脫,否則後患無窮。”
解青龍身為大幫幫主,麾下又多為苦哈哈的水邊漁戶,聲勢浩大是很浩大了,但是也比較依賴官府。
這麼些年來,他本來就是作為某些貴人的手套存在。做的事情,包括卻不限於暗中刺殺、與敵對勢力火拚、栽贓陷害、滅門抄家等等。
更彆提他們的老本行就是,設下關卡,收取大量銀錢。
雖然,大把銀子收下,大部分要獻給一些貴人,他們也算是掙得盆滿缽滿。
誰都敢得罪官府,他們萬萬得罪不起。
此時薛良明顯已經急了眼……他當然一口應下,雙矛一展,如同惡蛟騰淵。
穀太和修的是紫陽宗兩大神功之一的【大日炎陽功】,眉毛頭發都修得沒有了,看著自家左師侄生死不知的躺在地上,心中已然怒極。
都沒聽清薛良二人在說些什麼,早就一步踏空,連人帶劍,化為熾日炎陽。
轟……
天空一片金黃,劍光起處,所有人都覺得自己處於荒野之中,頭頂大日懸空。
無窮光無窮勢,直映心底。
身上仿佛起了陣陣青煙。
眾賓客心中大驚,連忙退卻,生怕此人劍光波及無辜。
先天真氣,配合著炙熱劍意,假如控製不住力量外泄,是真的可以隔著十丈之遠震死人的。
更何況,紫陽宗的炎陽劍意,更是凶險無比。
迎著這如同洪流般衝擊而來的炎陽劍氣,陸無病雙眉微挑,終於認真起來。
左肩微沉,【瀚海劍】已經到了手中,向空中微微一劃,就恍若劃出一道銀河。
萬千星輝閃動著。
那輪炎陽紅日,就如一頭沒入大海深處的小小紅點,再也寸進不得。
以至於,以劍帶臂,以意馭氣,斬得半空轟轟作響的穀太和,此時就變得如同一隻小小蚊蟲一般。再怎麼衝擊,也離著陸無病足足有三丈遠。
“假如你修到了六陽當空的境界,還能與我比劃比劃。隻是一顆太陽,卻也未免太小看了我。”
陸無病冷哼一聲。
劍意由虛化實。
劃出一道天塹來,讓人無法理解,也無法突破。
眼見解青龍雙矛一動,挾裹著鬨海翻江般的強橫先天真氣,絞刺到了自己胸前。
他腳下不退半步。
劍勢回轉,一劍向著身側虛空斜斜劃落。
這一劍,與先前空手作畫比起來,更是多了幾分月下花前的從容。
讓人感覺美不勝收的同時,更是不忍破壞這如詩如畫的一劍。
解青龍也是如此,心中殺意全消。
追逐著那輪弦月,眼中閃過一絲沉醉,雙矛一絞,交叉著絞了過去。
從陸無病的身側斜斜劃過。
似乎他不是想殺人,而是在跳舞。
眼角餘光掃見穀太和與解青龍兩人的窘境,薛良眼中血色更濃,麵上卻已是多出幾分焦躁。
此時箭在弦上,又不得不發。
嚴格說起來。
他一言鼓動其餘兩位先天高手出手攻擊,自己卻也早就開始配合。
一刀斬開,盈盈水光之中,有蟠龍旋舞,神威凜凜。
刀光起處,四麵八方,一股沉重有若巨峰的強橫壓力,重重壓在所有人的身上,讓人直不起腰。
就連陸無病,也感覺到自己的身軀,竟然像是挑上了萬鈞重物,手腳都有些不太聽使喚。
“好刀意,長刀化龍,龍戰於野,威壓當世。如此刀法,配得上我這一招【群龍無首】。”
他一言既出,身周洶湧氣勁,精神異象,全都一掃而空。
隱隱之中,所有人都仿佛看到,腦海心靈之中,閃過一柄寶劍劍影。
其餘人倒還罷了,隻是餘波所及,心中生出幻象。
薛良卻是全然承受這無影無形、無始無終的心靈一劍。
慘叫一聲。
斬到一半的蟠龍刀法,立時氣散神消,再也斬不下去。
他雙手收回,捧著自己的腦袋,痛叫著踉蹌後退。
劍意化為【陽實境】,陸無病不但流光劍式、和斜月劍式等攻擊防禦招式,全部提升了檔次。
就連這虛空留痕的斬空劍式,以及斬魂斬魄的心靈劍式,也具有了某種奇異威能。
此時一式心劍斬出。
莫說薛良的蟠龍刀意隻是虛境五成左右的修行,就算是修煉到了實境,也很難無傷承受這一劍的創傷。
他刀化蟠龍,而陸無病用的是當初國師瀚海真人的【伏龍劍】,正是專業對口,專門殺龍。
在伏龍刀麵前用出龍威刀法,豈不是在自討苦吃。
一式心靈劍術,斬得東南鎮撫使薛良雲裡霧裡,不知今夕何夕,陷入了迷亂之中,陸無病劍光更是不停。
長劍一展,望空疾斬。
虛空就仿被斬開一道長長黑痕,直達十丈之遠。
身在半空,被他一式攔江劍式擋住,還未破開的穀太充,心中大驚的同時,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炎陽劍光,已被那一式能夠斬破虛無的劍光,給斬成兩半。
他顧不得還有兩個同伴正在牽製對手。
也顧不得自家師侄如今生死不知。
不愧是紫陽宗第四代長老,能活到這般年紀,的確是決斷奇快。
他手腕一抖,就已炸碎手中寶劍。
一縷赤陽真火,化為洪浪向著四麵八方激射,轟向在場所有賓客。
這家夥也狠。
看看自己擋不住這一劍,就要被斬成兩片。
大驚之下,立刻自爆長劍。
施展出紫陽劍宗最後的拚命手段……
雖然修為要跌落一個大層次,危急關頭能保命,就是值得的。他不相信,陸無病會看著這數百賓客受傷身死而無動於衷。
隻要攔得一攔,自己就能逃脫生天。
穀太和的算盤打得叮當響。
借著這股自爆的赤紅光焰,化為長虹,落在七丈開外的房頂瓦麵。
足尖輕點,尖嘯著就往城外逃去。
閃了閃,已是躍出城牆,直奔山野。
陸無病咬了咬牙。
也不得不暫時放過,瀚海神劍向內一收。
萬千腥紅光焰,已然被他一式藏空劍式吸在劍中,宛如潛龍在淵,不露分毫餘勁。
眾人虛驚一場,同時發出輕呼。
就見到剛剛醒過神來的薛良,已被一道不知何時刺出的【流光】穿透了眉心。
整個人愣愣站在原地,眼睛流出鮮血來。
早就氣息全無。
而那見機不對的排幫幫主解青龍,此時一個倒躍,躍出華堂,連手中的烏金雙矛也扔掉了。
他被一式斜月斬,引得向著虛空用力,丟儘了臉麵……
也看清了對手的實力。
在這如鬼如神的對手麵前,他直感覺如同稚童般無力,隨時可能身死。
見到兩位同伴一死一逃,哪裡還敢停留,不顧一切的就想離開。
雙腳還沒落地,就感覺到身體不受控製向後飛退。
回頭一瞧,眼前似乎看到了深淵。
“不!”
如同小姑娘一般的尖叫著。
解青龍被陸無病的一招潛淵式拉到身前,一劍橫斬。
六陽魁首衝天而起。
“就這麼點本事,也敢來我天星宗撒野,也不知是誰給你們的勇氣?”
陸無病悶哼一聲,目光鎖定遠處越過城牆的火紅身影。
腳下重重一踏,已然衝天而起,身形閃動著,直追出城。
“宜將勝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