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故意讓你八叔長跪的!”
在年貴妃抱著福惠離開後,雍正就對弘曆說了這麼一句,似乎他已經猜到,弘曆心裡在想他為何讓老八一直跪在外麵這事。
“你八叔現在,最缺乏的就是對禮法的敬畏!”
“滿心思隻覺得,為大清社稷而可以不把朕這位君父放在眼裡,而不知道,朕首先是天下萬民的君父,其次才是愛新覺羅的家主!”
“所以,朕需要讓他跪得久一些,跪得清醒點,彆因為朕叫他一聲八弟,你們叫他一聲八叔,他就真不是臣了。”
雍正接著又強調了一遍。
弘曆點頭。
他明白,雍正這也是在拿老八為活教材,教他怎麼當皇帝,怎麼訓教宗室王公。
但同時,弘曆也不得不承認,正從奴隸社會全方麵向封建社會轉變的清朝,具象在內部統治者身上,就展現出了身為皇帝的雍正,開始希望自己的兄弟子侄能有做臣子的本分。
但他的兄弟子侄們,則還有人習慣性地活在旗主可汗共治的時代。
當然!
秦以後的中國社會,有人說以封建社會表達並不準確,而真正準確的是士人政權社會與部落政權社會。
總之,現在這一情況,整得弘曆一邊對雍正這位父皇稱作“汗阿瑪”,也一邊聽著宗室王公們喊雍正皇上,即便有稱呼雍正四哥的,也會以“皇上四哥”四字稱呼。
“你先去裡麵待著,朕待會要見你八叔。”
“你且聽聽,朕會希望你八叔怎麼做。”
雍正指了一下他的寢居之地。
“嗻!”
弘曆應了一聲後進了裡間。
“傳廉親王!”
不多時,老八就被蘇培盛領到了雍正麵前。
“臣弟叩見皇上四哥!”
老八在見到雍正後,再次跪了下來。
雍正這次沒有再和老八客氣地講兄弟之禮,而隻莊嚴地坐在椅子上,看著他:“朕聽說你是請罪謝恩來了?”
“正是,臣弟覬覦窺竊、忠心全無,可謂大奸大惡,故來請罪,但蒙皇上四哥大恩,沒有被治死罪,隻是下旨訓飭,故來謝恩。”
老八誠懇地回答了起來。
雍正嗬嗬冷笑:“你這是真心實意,還是故作虛詞?”
“臣弟自然是真心實意!”
“皇上四哥的這一番訓飭,也讓臣弟明白了,臣弟不應該存有背離君父意誌的想法,不該打著隻忠於大清社稷的名義,棄君父於不顧!”
“君父之聖明,素來燭照萬裡,是不可能有錯的,而臣弟卻因為不甘心失去掌控天下之大權,故以為大清社稷為名,存有控扼君父的大逆不道之心。”
“比如,臣弟就不該開議政王大臣來企圖達到操縱君父的目的,也不該拿著需要推廣火耗歸公之新政,而要求讓安郡王之後襲爵,以達到脅迫君王同意之目的。”
“臣弟的罪大矣!”
“臣乃背叛禮教之人矣!”
老八誠懇地回答道。
雍正聽後站起身來,扶起了老八,還把老八摁在了椅子上:
“八弟呀,你得明白朕的苦心,也要真正的知道去踐行以禮治國的理念,而不是嘴上說著要推行禮樂教化,做的事,卻是入關前那一套,隻肯做主子,不肯做奴才!”
老八恭順地坐了隻坐半邊屁股,而訕笑著說:“皇上四哥說的是,臣弟是還沒有轉變過來,所以做了糊塗事,即便推崇弘時,也是因為想通過弘時操縱朝局,不是真心覺得弘時可為天下之主,臣可謂天下第一人虛偽奸詐之人!”
“不說這些了。”
雍正揮了一下手,就看向老八:“朕隻希望八弟你以後能事君以誠,彆還騙朕,乃至還騙自己,弘時現在是否值得推崇,你其實比朕這個當阿瑪的更清楚。”
“皇上四哥說的是!”
“臣弟已決定誠心悔過,故鬥膽向皇上四哥說肺腑直言!”
老八說到這裡就主動跪了下來,匍匐在地:
“從公而言,臣弟認為,如今能為皇上四哥依靠,能為將來萬民擁戴的皇阿哥,就隻有弘曆!”
待在裡麵的弘曆聽到這裡,不禁伸頭偷偷瞅了老八一眼。
但因為老八是麵朝地毯,所以,他也看不清老八的神色是如何的。
雍正這時再次扶起了老八,而意味深長地說:“你能在朕麵前直言不諱,朕很高興。”
“實不相瞞,朕目前也最為欣賞弘曆。”
“所以,八弟呀,朕希望你能振作起來,真正的忘掉以前的恩怨,也不要去管弘時,哪怕是他求你為他出謀劃策,你也彆答應他!而是應該與朕和老十三等同舟共濟,好好幫助弘曆!”
“還有,你的福晉,要好生管束啊,彆讓她給你闖禍。”
“朕的兄弟中,你的才乾是最高的,也是朕的兄弟裡,理政經驗最豐富的。”
“因此,朕希望你能彆讓朕失望,能真的隨時保持忠順之心。”
弘曆聽得出來,雍正在給老八說著掏心窩子的話。
但讓弘曆沒想到的是,雍正會直接要求老八站自己,當自己的黨羽,這幾乎就相當於明著把如何正確站隊的答案告訴給了老八,就隻差明旨要求老八好好為自己做事了。
怎麼說呢?
在權力場上,最擔心的就是站錯隊。
而現在,雍正這個掌最高權柄的人,直接告訴老八,該怎麼站隊,而不用老八再費儘心思去猜,不可謂不夠兄弟。
在弘曆看來,這也就是清朝皇帝很需要宗室王公的支持,才這樣做了。
不然,換成彆的王朝,就老八做的這些事,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哪裡還會被皇帝這樣給機會。
弘曆為此也很感動。
因為雍正為他也真是操碎了心,在努力地讓宗室王公都能追隨他。
這讓弘曆覺得,可能雍正也是怕自己有朝一日真的突然駕崩,而使自己能夠在他突然離開時,快速統合起整個統治階層吧?
老八這裡也非常感激地再次下跪:“臣弟明白,臣定遵旨照辦,為弘曆的將來鋪路,在家管束賤內以及整個妻族,不敢再勞皇上四哥煩心!”
“你能這樣做,朕會很高興的。”
雍正再次扶起了老八,而抓著老八的手,笑著說:“弘曆也會很高興,而且這樣對弘旺也好,對大清也好!”
“皇上四哥說的是!”
在老八離開養心殿後,弘曆才走了出來。
弘曆出來後,還主動向雍正行了個大禮:“謝阿瑪如此為兒臣操心!”
雍正抬了抬手,微微一笑後,說:“朕也是給你八叔最後一次機會,他要是還是不知悔改,跟朕整表麵一套,背地一套,朕就隻能徹底不講情麵了。”
弘曆這裡站起了身:“兒臣也算是看明白了,阿瑪打得從來都是明牌,大巧無工,這或許才是最高明的做法,如果八叔執意不走這一條路,那隻能說神仙也救不了他。”
“你能看到這一點,朕很滿意。”
“再加上,你提到的養廉銀,以及如何訓飭你八叔的見解,也的確讓朕認識到你的天資聰穎之處。”
“這讓朕都不由得更加篤信,先帝確實是因為你才選定朕的。”
雍正笑著說了一句。
弘曆立即拱手:“阿瑪千萬彆這麼說,這樣,兒臣會驕傲的!”
“何況,阿瑪您本身也足夠英明睿智,哪裡是因為兒臣,才讓汗瑪法選定您,分明是您本身就該代表天下大統!”
雍正聽了弘曆這話,非常受用,也就突然下定決心道:“蘇培盛,傳張廷玉!”
弘曆不知道雍正突然傳張廷玉何意。
沒多久,張廷玉走了來。
雍正則在這時吩咐說:“衡臣,擬旨,賜昔日雍王府於皇四子多羅貝勒弘曆,令內務府改為貝勒府!”
弘曆不由得訝然。
雍王府可是天子潛邸,賜給自己,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自己也是將來的天下之主!
張廷玉也因此不禁抬眼,隨即拱手:“嗻!”
無論如何,這讓弘曆不禁欣喜的是,這一世,他大婚總算不用憋屈的在乾西二所,即阿哥所裡大婚了。
“兒臣謝阿瑪恩賜!”
弘曆也因此立即謝起大恩來,同時內心依舊震撼不已。
“起吧,你可比朕幸運,朕當年娶妻時都還隻能窩在阿哥所,你將來大婚可以在寬敞的貝勒府成婚了。”
雍正也笑著這麼說了起來。
……
……
“為何又苦著個臉?”
這天,黃昏,李氏見弘時來給自己請安時,就麵色難看的很,也就問了一句。
弘時回答說:“汗阿瑪把雍王府賜給弘曆了!”
整個人,神銷氣沮,切齒抖頜。
接著,弘時還主動控訴說:“我有家有口的,現在都還窩在阿哥所,而他卻有自己的宅邸了,還是昔日雍王府!”
“看來汗阿瑪是真屬意他弘曆了!”
說後,弘時又身子癱軟地退後了幾步。
“天下人早就看出來了,隻有傻子和不想承認的人才看不出來。”
李氏瞅了他一眼,說道。
弘時無奈慘笑了一下:“額娘都這麼說,那兒臣是真沒什麼指望了。”
“你本就不該有什麼指望!”
李氏沒有給弘時任何幻想,把真實的話說了出來,又道:“不過是你八叔他們讓你覺得有指望而已。”
“聽額娘的,現在彆去想那些了,去給弘曆示個好,改善一下關係,這樣對你將來是好事。”
李氏還囑咐起弘時來。
弘時指著自己,看著李氏:“我去討好他?我可是哥,他是弟!”
“什麼哥什麼弟,麵子有那麼重要嗎?”
“皇後和敦貴妃身份夠尊貴吧,人家該示好的時候,可是一點也沒有猶豫!”
“你不能隻在比你年長的人麵前,才放得下身段,在比自己年小的麵前,就喜歡端著。”
李氏無奈地看著弘時說道。
弘時沒法接受自己要去討好弘曆,向弘曆獻媚的建議,也就隻在給李氏請安後,回了自己的住所。
次日,弘時就主動來了廉親王府。
他還是希望八叔能給他提供一些建議,儘快他八叔也輸的很慘,可他相信,他八叔不會建議他去向弘曆獻媚。
但老八拒絕見弘時。
這讓弘時吃了閉門羹。
弘時也因此更加沮喪地回了宮,喃喃自語說:“連八叔也不願意見我了。”
“三哥!”
弘曆倒是在回來時,與正沮喪回宮的弘時,打了個正麵。
弘時見此,還是因為李氏的話,而朝弘曆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來:“四弟,恭喜啊!以後就要住回自己從小長大的地了。”
“這都是汗阿瑪隆恩。”
弘曆笑著回了一句,就找借口先回了自己所住的乾西二所。
弘曆一回來,李玉就迎了來,指著滿院沒有收納完的禮盒笑著說:
“爺,這都是王公大臣們送來的賀禮,說是恭賀四爺您得賜有自己的宅邸,怕將來四爺您的新宅陳設不夠,就送了些,有莊親王送的,還有簡親王送的,也有平郡王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