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頌是在一片刺耳的尖叫和混亂中被驚醒的。她睜開眼,視野裡是東宮寢殿熟悉的、卻因混亂而顯得猙獰的雕梁畫棟,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和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慌。
記憶碎片般湧入,太子妃那癲狂扭曲的臉,手中寒光閃閃的利劍;朱良娣護著幼子,眼神狠厲如護崽的母狼,手臂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汩汩湧出,染紅了半幅衣袖;然後是朱良娣反擊時,那精準而帶著絕望力量的一劍刺向太子妃肩膀……太子妃難以置信地倒下,鮮血噴濺,溫頌隻覺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
“瘋了!都瘋了!”溫頌腦子裡嗡嗡作響,隻剩下這個念頭。
殿內亂作一團。太子妃的貼身宮女哭喊著撲上去,試圖按住她肩上的傷口,卻被太子妃無意識地掙紮推開。朱良娣臉色慘白,一手捂著流血不止的手臂,另一手仍死死將嚇得小臉煞白的兒子護在身後,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尤其是地上痛苦呻吟的太子妃,以及剛剛醒轉、一臉驚惶的溫頌。幾個聞訊趕來的太監和嬤嬤手足無措,想上前又不敢,生怕再刺激到任何人。
“封鎖宮門!今日之事,一個字都不許傳出去!”朱良娣強忍著劇痛,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目光如刀般掃過殿內每一個宮人,“誰敢多嘴,立斃杖下!”她是將門之女,骨子裡的果決在生死關頭顯露無疑。她知道,這事一旦泄露,整個東宮都將萬劫不複。
宮人們噤若寒蟬,慌忙行動起來。有人去關緊門窗,有人試圖清理地上的血跡,但殿內的血腥氣和緊繃的氣氛卻揮之不去。
就在這壓抑得幾乎令人窒息的當口,殿門被“砰”地一聲粗暴地踹開!
太子一身酒氣,臉色鐵青地衝了進來,眼神裡帶著被驚擾的暴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當他看到殿內的景象時,瞳孔驟然收縮。
太子妃倒在地上,肩頭一片刺目的猩紅,宮女正手忙腳亂地按壓止血,她眼神渙散,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囈語:“……假的…都是假的…孽種……殺了……都殺了……”她的精神顯然已徹底崩潰。
而他的寵妾朱良娣,半邊身子都被血染透,臉色慘白如紙,卻倔強地站著,護著他們的兒子。地上還有散落的劍、碎裂的瓷片,以及尚未完全清理乾淨的血跡。
“怎麼回事?!”太子的咆哮聲震得殿梁似乎都在顫抖,他幾步衝到朱良娣麵前,看到她手臂上那道猙獰的傷口,怒火更熾,“誰乾的?!”
朱良娣還未開口,地上神誌不清的太子妃突然尖笑起來,指著朱良娣和她的兒子,聲音淒厲:“是她!是她和她生的小孽種!他們該死!都該死!殿下!殺了他們!為我們的孩兒報仇!哈哈哈……”
“閉嘴!”太子被太子妃的瘋言瘋語攪得心煩意亂,尤其是那句“小孽種”,更是讓他怒火滔天。他厭惡地瞪了太子妃一眼,目光重新鎖在朱良娣身上,帶著審視和懷疑。太子妃瘋了,但她為何要殺朱氏母子?僅僅是因為喪子之痛?還是……她知道了什麼?
朱良娣迎著太子審視的目光,忍著痛楚和屈辱,清晰地回答:“回稟殿下,是太子妃娘娘!她突然持劍闖入,口口聲聲要殺了我和皇孫!妾身為護皇孫性命,不得已才……才失手傷了娘娘!”她刻意強調了“失手”和“護皇孫”。
太子眼神陰鷙地掃過朱良娣護著的兒子,孩子嚇得瑟瑟發抖,小臉上滿是淚痕。他又看向地上狀若瘋癲的太子妃,心中煩躁更甚。太子妃廢了,不僅身體廢了,精神也徹底垮了,再無用處。而朱良娣……她傷了正妃,雖是自衛,也是重罪。
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樣在殿內逡巡,最終落在了角落裡臉色蒼白、試圖降低存在感的溫頌身上。
“溫頌!”太子厲聲喝道,“你說!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你伺候不力,惹得太子妃發病?!”
溫頌渾身一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冰涼的地磚寒意刺骨。她心中警鈴大作,恐懼瞬間攫住了心臟。她知道太子需要一個人來承擔這樁醜聞的責任,尤其是在皇帝剛剛雷霆處置了雲妃和梁王、東宮本就岌岌可危的當口!一個瘋了的太子妃和一個“挑撥離間、伺候不周”的奉儀,哪個更適合頂罪,不言而喻!
“殿下明鑒!”溫頌聲音帶著哭腔,拚命磕頭,“妾身……妾身一直在旁伺候太子妃娘娘用藥,娘娘……娘娘她突然就……就抓起劍……”她語無倫次,一半是裝的恐懼,一半是真的絕望。她能怎麼說?說太子妃突然發瘋要殺人?說朱良娣正當防衛?這隻會讓太子更加認定需要一個“罪魁禍首”來轉移視線。
“廢物!連主子都伺候不好!”太子怒不可遏,幾步上前,抬腳狠狠踹在溫頌肩頭!
“啊!”溫頌痛呼一聲,被踹得向後翻滾,額頭重重磕在旁邊的矮幾角上,瞬間破皮流血,一陣頭暈目眩。
劇痛和屈辱讓她幾乎昏厥,她蜷縮在地上,額頭和掌心的血混在一起,狼狽不堪,
“拖下去!關進暗室!嚴加看管!”太子嫌惡地看了一眼滿臉是血、蜷縮在地的溫頌,如同丟棄一件垃圾,“待孤稟明父皇,再行處置!”
兩個如狼似虎的太監立刻上前,粗暴地架起溫頌。在被拖出殿門的那一刻,溫頌用儘力氣抬起眼皮,最後看了一眼這血腥的修羅場:太子陰沉的臉,朱良娣複雜而戒備的眼神,太子妃癲狂的囈語。
溫頌心中一片冰涼,這件事情壓不下去的,皇帝很快就會知道東宮發生的這場鬨劇。在雲妃剛被賜死、梁王被圈禁的敏感時刻,太子妃發瘋持劍行凶,寵妾反殺傷人,東宮亂成一鍋粥……皇帝會怎麼想?會怎麼做?
她是無辜的啊,她什麼都沒做,隻是來給太子妃侍疾,結果就成了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