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腦再次安靜下來。
時眠看著脫力倒在凱森懷裡的諾辛,自己的瞳孔也止不住地輕顫。
他的母親曾經也這樣倒下。
直至此刻,時眠終於意識到,原來每個人在生命和意外麵前都這麼平等,平等到他們永遠隻能抬頭仰望。
或者低頭哭泣。
“……”
時眠張了張嘴,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就像他沒辦法安慰過去的自己一樣。
“你……”
他嘴笨的厲害,在說出什麼話之前,諾辛卻先抹了一把臉。
向來又酷又拽的向導此時終於露出了柔軟和脆弱,他的聲音顫抖,可語氣卻出奇的堅定。
“時眠。”
時眠握住了他的手。
諾辛眼神裡的絕望仍未散去,但時眠卻看見了他眼中的怒火和不甘。
“……你走。”
時眠低頭看著他。
諾辛搖了搖頭,眼淚又流淌下來:
“去找那兩個黑暗向導,去救其他人……去乾什麼都行,求你,彆讓聯邦得逞……”
“求你……”
最後兩個字已經是哽咽的氣音。
時眠攥緊了他的手。
凱森衝他點頭:“不用擔心我們,我會保護好他。”
年輕的哨兵似乎一瞬間成熟起來,他用自己那隻並不細膩的手,輕輕擦去了懷中向導臉上的淚水。
“他也會保護我。”
……
距離溫予鶴乘坐的星艦到達荒星還有四個小時。
時眠孤身一人穿行在這片森林中,每次當他路過某個哨兵時,他都能感受到自己所在的方位被那個哨兵的目光牢牢鎖住,這些目光讓他渾身生寒。
這些都是被控製的學員。
時眠隻能小心翼翼地繞遠——他並不想和自己的同學們動手。
該死的考核製度。
心急的少年有點想罵人。
他現在連一塊完整的荒星地圖都沒有……他的精神體也不會飛,根本沒辦法抵達高空處漂浮著的星艦。
他忙著趕路……他需要找到那些還安全的向導,然後帶著他們回到凱森那裡,讓凱森用雲雀送他上去。
如果主星艦安全的話。
不知為何……時眠抬頭看向那艘巨大的星艦,心裡隱隱不安。
……
凱森找了個山洞。
他簡單地把入口封死,然後放下了懷裡昏迷不醒的諾辛。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手環已經開始失靈,甚至連時間都不顯示,凱森有些煩躁,他覺得自己不能一直這麼等下去。
可是外麵十分危險,所有參加考核的哨兵大概都不能幸免於難,他不知道自己出去會麵臨多少傀儡……凱森低頭看著諾辛,心想還好自己發揚了加西亞家族的傳統。
——早戀。
即使人還沒追上,但至少自己已經拜托諾辛幫自己安撫過好幾次精神海,有向導殘餘的精神力保護,他覺得自己撐一會不是問題。
首先……凱森深呼出一口氣,開始梳理。
他需要等時眠回來。
作為學員裡精神力最高的向導,如果時眠都沒辦法把大家聚在一起,那大概沒人能做到了。
凱森這一路大概觀察了一下,那些被控製的哨兵很容易識破,或者應該說那個始作俑者根本沒有花心思操控這些學員,導致他們看起來像個完完全全的假人。
那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凱森覺得自己變聰明了。
如果他是聯邦,機會不易,是個人都想搞把大的。
於是年輕的哨兵坐在洞穴深處,看向了遠方飄在半空的星艦。
……
“送我上去。”
時眠跑了一路,嘴唇發白。
他一共帶回了三十多位向導,他找遍了能找的地方,也沒看到其他人。
可能已經遇難,也可能找地方藏了起來。
時眠希望是後者。
學員們有些恐慌,尤其在凱森轉述完事情的經過後。
如果沒有時眠這個主心骨……凱森心想。
他們大概早就亂成一團了。
“送我上去。”
時眠又重複了一遍。
他這一路上遇到的哨兵全都被控製了,少年越想越心驚,他們必須想辦法和考官們彙合——時眠不覺得顧封寒他們會這麼容易被操控。
荒星上這些被操控的哨兵們實在太過明顯,顯而易見,始作俑者的心思全在主星艦上。
所以監考官們一定有人幸存。
他必須去傳遞消息,如今哪裡都不安全,但至少他們需要彙合。
更何況,隻要星艦還在,他們就還有逃離這裡的希望,黑暗向導不是他們能應付的對手,他們需要確保自己的安全,然後讓教官們知道他們安全。
他們不能成為累贅。
凱森放出精神體。
小小的雲雀繞著時眠飛了一圈,然後一陣風就把他托起,雲雀飛翔的速度很快,時眠還沒來得及去思考下一步的對策,他就已經被放到了主星艦門口。
目之所及……全是暗紅色的血液。
時眠閉了閉眼,放出精神力,然後放輕腳步,緩緩走進去。
指揮大廳裡,三位實力強大的哨兵們正背靠著背喘息,大廳的門早已關閉,這裡短暫地安全下來,隻是他們還沒來得及放鬆,“嗶——”的一聲,大門就被打開了。
副官嚇得站起身來。
“誰的權限這麼高?”
大門緩緩打開,門外出現了時眠的身影。
少年的作戰服上滿是鮮血,臉上也沾滿了血液,他從星艦門口一路殺穿了來到這裡,此刻眼中還帶著肅殺的血氣。
“……是我。”
時眠迅速閃身進來,然後唰地關上門。
門內除了血什麼都沒有,但顯而易見,這裡死的人比外麵多很多,那些被控製住的哨兵精神海早已枯竭,他們已經死了,再次被殺死後,身體便化成灰消散在空中。
時眠最開始沒忍心殺人,直到他放出精神力,感知到的卻是一片片完全枯竭的精神海。
整個星艦上,那些直勾勾盯著他的人,已經全都是死人了。
顧封寒嚇得瞳孔顫抖,上將大人根本冷靜不下來,剛想去安撫時眠,卻被少年擺手拒絕。
“我把幸存的學員聚在了一起。”
時眠深吸一口氣,語速飛快:
“一共三十八人,現在凱森正在用精神體把他們送上來,我是殿下,我命令你們——所有沒有和向導精神結合的哨兵立刻乘坐星艦離開。”
“顧封寒——”
他看向男人,一字一字說道。
“包括你。”
顧封寒是sss級哨兵,但時眠隻有ss+級,顧封寒怕傷到他,一直沒讓他進入自己的精神海。
現在時眠後悔的要死。
什麼狗屁責任感。
他看向顧封寒的目光都有些憤怒。
星艦剩下的動力足夠他們返航,而時眠覺得以他們的能力,順利回到首都星應該不是問題。
“我會在這等父親和爸爸過來。”
時眠垂下眼眸。
他不知道還有多少敵人,但顯而易見,他是留下來的最好選擇。
顧封寒抱著膀看他。
真是出息了……男人想到。
“我同意學員撤離——副官,你和其他幸存的考官一起,艾可說聯邦無法滲透到第三道防線,我們護送你們進入第三道防線。”
副官瞪大了眼睛:“上將,您不能這樣。”
戰場上,顧封寒向來是獨裁者。
“那你要看著學生們去死嗎?”
他語氣冰冷。
“至於你……眠眠。”
他歎了口氣,剛想說話就被時眠打斷。
“我不走。”
少年固執道。
“我是向導,我很強。”
他可以。
顧封寒伸手,替他擦去了臉蛋上的血漬。
“這次我不會勸你走。”
他看著時眠一點點變強,他懂他的小愛人——哪怕身死,時眠也不會逃離。
所以他才那麼急切地幫他變強。
“我們一起……你會保護我的,對不對?”
為了穩妥,他們三個哨兵至今都沒用一絲精神力。
但時眠是向導,他可以用。
時眠用力點頭。
“自然。”
“我們一起……等爸爸和父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