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具覆蓋著青銅鱗甲的屍傀破牆而入。
為首者的頭盔上鑲嵌著趙無痕的半張臉,胸口跳動的黑丹正是旱魃心核的殘片。
江白握緊黃庭錘,錘紋卻在觸碰到屍傀的瞬間凝滯。
對方的甲胄上,竟然刻著與歸墟海眼相同的滅世陣紋。
“江白,用我的血!”
阿月割破了自己的掌心,翡翠血珠濺在了錘麵上,月紋瞬間暴漲成了一個遮天巨藤。
小姑娘趁機將玉鑰按在了巨藤根部,地麵裂開了深不見底的地縫,露出了底下盤繞的青銅巨樹。
正是月族母巢的根係。
趙無痕的屍傀發出了一聲尖嘯,黑丹爆發出的屍氣卻在接觸巨樹的瞬間被吸噬一空。
江白趁機揮起錘子,錘頭竟然在虛空中劃出來了一道裂縫,隱約還可以見得裂縫的另一端。
陳天罡的殘魂正站在萬兵塚前,手中托著的正是七件聖器之一的“焚天鼎”。
“帶她去北漠沙窟。”
老器靈的聲音突然清晰無比。
“那裡藏著能對抗永劫之輪的最後一件聖物。”
“當年我沒告訴你,七件聖器本就是初代聖女的分魂所化,而你手中的玉鑰,正是開啟沙窟的鑰匙。”
小姑娘突然拽住了阿月的衣袖,手腕間的藤環褪下,露出了底下與江白相同的器靈根紋路。
“我是第三百個分魂載體。”
她仰頭望著阿月,眼中倒映著巨樹的樣子。
“每一世,我們都在尋找能鍛碎天道齒輪的那個人,直到你遇見他。”
鐘聲再次響起,這次卻帶著無比的哀鳴。
“你就叫小月吧。”
阿月的聲音傳入了江白的耳中,但江白並沒有回頭看去。
睦洲城的木質城牆開始浮現出了青銅紋路,巡道宗的旗幟無風自動,露出了裡麵繡著的“禦”字徽記。
江白將小姑娘護在身後,阿月的藤蔓已然纏上他的手腕,兩人掌心相貼的瞬間,月紋與鼎紋在地麵投射出了完整的星圖。
“北漠沙窟,噬器者母巢。”
阿月低聲念道,她想起來了歸墟海眼裡看見的畫麵。
陳天罡的殘魂跪在沙窟深處,周圍環繞著七具殘破的青銅鼎,每具鼎上都刻著與她眉心相同的紅痣。
黃庭錘突然輕鳴,錘頭照映出的不再是江白的麵容,而是一個戴著青銅麵具的神秘人。
他正站在歸墟暗麵的核心,手中握著的,正是由萬千器靈殘骸熔鑄的“滅世錘”。
“該走了。”
江白將小姑娘抱了起來,錘柄上的赤紋已經蔓延到了他的小臂,與阿月手腕間的藤環形成了一個光鏈。
踏出巷口的瞬間,整座城市的鐵器突然懸空環繞著三人。
那些鐵器指向北方漫天的沙暴。
那裡,正有一道青銅巨門在沙礫中若隱若現,門楣上刻著的,正是月族秘典中記載的“器道終焉”。
阿月忽然想起在劍域看見的聖女畫像,最新那幅的落款處,不知何時多了行小字。
“當藤環與鼎紋相扣,鍛魂者將踏碎歸墟的謊言。”
她低頭望著掌心與江白交疊的紋路,突然明白,所謂的宿命,從來不是被鍛造的軌跡,而是握緊錘子的每一次揮擊。
沙暴的呼嘯聲中,三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晨光裡。
鐵匠鋪的劍胚突然發出了一聲清鳴,刃口的混沌火痕化作了一隻展翅的鳥兒,朝著北方飛去。
尾尖羽毛劃過的軌跡,正是月族聖物“無鋒劍魄”的殘片所在之處。
而在他們身後,睦洲城的青銅紋路正在迅速蔓延,將整座城市變成一座巨大的煉器爐。
爐心處,趙無痕的殘魂正從算珠碎片中爬出,嘴角扯出扭曲的笑容。
“鍛器者,你以為能逃出血鑄的輪回?”
他的聲音混著如同沙礫的摩擦聲。
“永劫之輪的齒輪,才剛剛開始轉動。”
北漠沙窟的熱風席卷著青銅沙礫,在三人的腳下刻出了不斷變幻的陣紋。
江白掌心的玉鑰逐漸開始發燙,每走十步,沙地上便浮現出與黃庭錘相同的饕餮紋,如指引著他們的魂火。
小姑娘小月攥著阿月的衣角,手腕間空出的藤環位置,此刻正泛著與江白右臂相同的赤紋。
“前麵是‘千骨沙陣’。”
阿月忽然駐足站立,藤蔓探入沙中卻瞬間枯萎。
“沙粒裡混著器靈的骸骨,連木靈都無法紮根。”
她的指尖亮起翡翠光,勉強能在沙麵中看出來半枚月紋。
但是卻見沙粒如活物一般凝聚成了齒輪的一個東西,反向毀滅了那一束的光芒。
江白握緊了手中的黃庭錘,錘紋與沙中器靈殘魂共鳴。
青銅沙突然沸騰起來,數百具機械狼騎殘兵從沙下破土而出。
它們的關節處之處齒輪還掛著已經風乾的狼毛,心口處鑲嵌著的正是趙無痕曾佩戴的玉鎖碎片。
“是蝕骨狼騎的殘骸!”
小月驚呼,她脖頸間的青銅鈴鐺突然發出了一聲狼嚎,與殘兵眼中的幽綠色光芒相呼應。
“白牙的殘魂……”
江白想起了歸墟海眼看見的畫麵,狼首戰紋在錘麵一閃而逝。
最前排的殘兵突然跪倒在地上,胸口的玉鎖迸出了一道血線,在沙麵畫出跑一幅北漠沙窟的地圖。
那終點處是一座倒懸的青銅祭壇,壇心浮著半具冰棺,棺中女子的手腕間的藤環與阿月的一模一樣。
沙暴突然出現。
青銅沙凝聚成了巨狼的形態,利齒間泛著時噬本源的一束暗金色光芒。
江白揮起錘子砸向了狼首,錘頭卻如同深深的陷入了泥潭一般,東西順著錘紋鑽入了江白的識海,浮現出趙無痕在歸墟暗麵的場景。
他正在將無數的玉鎖碎片鑲嵌入青銅巨輪,輪心處沉睡著與小月容貌相同的少女。
“他們在複製聖女分魂!”
阿月的藤蔓纏住了巨狼的咽喉,翡翠血滲入了紋路之中,沙狼應聲崩解,但是卻在消散前吐出了一枚算珠碎片。
那招映出了仙界禦器監,仙界禦器監正在熔煉新的器靈戰兵!
核心處竟然是小月的畫像。
三人在沙陣中輾轉,每踏錯一步便觸發青銅機關。
江白忽然發現,沙粒組成的齒輪紋路,竟然與歸墟海眼的滅世陣紋完全一致。
當小月的赤紋與沙中陣紋重合時,沙窟的深處傳來了一陣鐘鳴聲,倒懸祭壇的輪廓在沙暴中顯形出來。
十二根青銅柱上刻滿了月族的禁術,中央冰棺裡的聖女殘魂,眉心紅痣正與阿月的位置重合。
“那是第二百九十九代聖女。”
小月聲音發顫。
“每代聖女隕落,殘魂就會被製成器靈,封入聖器。陳長老當年偷走的,是初代聖女的主魂,而我……”
她掀開了袖口,小臂上竟然刻著與冰棺相同的陣紋。
“是第三百個用來補全的容器。”
祭壇突然開始震動,青銅柱上的禁術亮起,十二道如同齒輪狀的光刃席卷而來。
江白拿起錘子格擋,錘麵卻被割出了一道裂痕。
這是專煉器靈的“噬紋光刃”,與仙界禦器監的兵器同源。
阿月突然將小月推往了冰棺,自己則用藤蔓纏住了光刃,鮮血滴在祭壇中央,竟然激活了隱藏的丹域密文。
“以血為鑰,開器魂塚。”
冰棺應聲開啟,聖女殘魂化作了一束流光融入了小月的體內,她的瞳孔瞬間便被染成了翡翠色,手腕間憑空浮現出了與阿月相同的藤環。
“第三百次輪回……”
殘魂的聲音混著小月的聲音。
“七聖器缺一不可,無鋒劍魄在劍域廢墟,而焚天鼎”
話語還未來得及說完,沙窟深處傳來了金屬摩擦的巨響。
整座祭壇開始倒轉起來,露出下方的“噬器者母巢”。
母巢中央懸浮著一個巨型齒輪,齒輪的縫隙裡卡著的正是陳天罡的裹屍布。
布麵滲出的血漬竟然組成了歸墟海眼的全貌。
江白終於明白了。
三百年前陳天罡並未隕落,而是將自己的殘魂與母巢齒輪融合,用血肉化作阻止永劫之輪的“活陣眼”。
“江白!”
阿月的驚呼被齒輪轉動聲所吞沒。
數百具青銅屍傀從母巢中爬了出來,胸口鑲嵌著的正是趙無痕收集的聖女分魂玉鎖。
它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全部都指向了小月手中的玉鑰。
那是啟動母巢核心的鑰匙。
在黃庭錘的裂痕中,老器靈的虛影首次完整顯形。
“當年我隨陳天罡鍛造七聖器,每一件都封著聖女分魂的執念。趙無痕想集齊它們,重鑄滅世之錘!”
虛影指向了母巢齒輪。
“現在砸斷第三根輪軸,那是陳長老最後的道紋!”
江白躍起揮起錘子,但是卻在觸碰到輪軸的瞬間便被吸入了齒輪的空間之中。
這裡懸浮著三百個記憶碎片,每個碎片裡都有一個江白。
他們在不同的輪回中鍛造黃庭錘,卻最終都成為永劫之輪的燃料。
最新的碎片裡,他看見自己在歸墟海眼揮錘的一瞬間,齒輪背後站著一個戴青銅麵具的造物主,正在將他的動作刻入天道代碼。
“這些都是假的!”
小月的聲音穿透了空間,她已經與聖女的殘魂融合,藤環化作了巨樹根係纏住了齒輪。
“陳長老說過,器靈根的真正力量,是鍛造自己的因果!”
她望向江白,眼中流轉著的是三百世的記憶。
“還記得在劍域看見的聖女畫像嗎?每代畫像的落款時間,都是你第一次揮錘的時刻。”
真相一瞬間湧入了江白的腦海。
江白終於明白,自己的穿越、黃庭錘的覺醒,甚至與阿月的相遇,都是陳天罡在三百年前布下的一個局。
這是為了讓器靈根與聖女分魂所融合,成為唯一能鍛碎天道齒輪的存在。
而此刻母巢中的齒輪,正是記錄這一切的“命運鍛爐”。
“原來我們都是鍛爐裡的劍胚。”
阿月的藤蔓纏上了江白的手腕,兩人的紋路在齒輪空間中亮起,如同一把鑰匙插入鎖孔。
當黃庭錘與藤環同時砸向輪軸的時候,整個母巢發出了垂死的哀鳴聲。
陳天罡的殘魂終於顯形,他的胸口鑲嵌著半塊鼎紋,那正是當年換取璿璣算珠的代價。
“抱歉,把你們卷進這盤棋。”
殘魂的目光掃過小月。
“第三百代聖女,該讓這荒謬的輪回結束了。”
他抬手,母巢齒輪上浮現出了七聖器的位置:劍域的無鋒劍魄、丹域的焚天鼎、妖界的滄溟珠……每處都對應著小月身上的陣紋。
沙窟突然震動起來,趙無痕的機械戰傀破沙而入,他胸口的黑丹已與母巢的核心所共鳴。
他望著融合聖女殘魂的小月,麵罩下的機械眼泛起了狂喜的神情。
“集齊三百個分魂,聖女本體就能在滅世錘中重生。”
“而你,江白,將成為鍛造她的砧板!”
戰傀揮出的刀刃一瞬間便撕開了空間,露出了歸墟暗麵的景象。
無數青銅巨錘懸浮在空中,每柄錘上都拴著鎖鏈,鏈子係著的,正是萬界熔爐中掙紮的器靈。
江白終於看清,所謂的造物主,不過是更高維的鍛器文明,他們將宇宙當作兵器鍛造,而月族聖女,正是這柄“天道之劍”的核心劍靈。
“阿月,小月,抓住我!”
江白將黃庭錘刺入了母巢核心,錘紋與陳天罡的鼎紋、小月的聖女紋三重共鳴,整個北漠沙窟開始崩解,露出底層的“器道傳承殿”。
殿中的石台上,七件聖器的殘片正在共鳴,中央擺放著的,正是初代聖女的完整藤環,環上刻著與阿月腕間相同的“柒”字。
趙無痕的戰傀在崩潰的空間中抓住小月,機械指爪刺入了她的眉心之中,但是卻在觸碰到聖女殘魂的一瞬間被燃燒成了一片飛灰。
“你以為聖物是武器?”
小月的聲音變得樣子。
“月族聖女,本就是器靈的心臟。”
她張開手掌,母巢核心的齒輪碎片化作了一片流光,在她掌心凝聚成了一個歸墟星圖。
“而你,趙無痕,不過是齒輪上的鏽跡。”
在沙窟的崩塌的聲音中,江白三人墜入了傳承殿。
陳天罡的殘魂在消散前,將最後一道鼎紋注入了黃庭錘之中。
“去劍域廢墟,無鋒劍魄在等它的主人。記住,當七聖器歸位,鍛器者要錘的,不是敵人,是這荒謬的鍛造規則。”
殿門在身後閉合,阿月望著石台上的初代藤環,突然想起了在藥域看見的往生樹壁畫。
月族聖女手捧七器,站在歸墟海眼的中央,腳下正是破碎的天道齒輪。
而江白此刻握著黃庭錘的姿勢,與壁畫中的鍛器者分毫不差。
“我們不是棋子。”
江白撫過錘麵新顯露出來的紋路,那是融合了鼎紋、月紋與混沌道紋的全新鍛紋。
“就算世界是座熔爐,也要鍛出不被鍛造的靈魂。”
他望向小月,對方已恢複孩童模樣,但她手腕間的藤環卻亮如白晝。
“下一站,劍域廢墟,無鋒劍魄。”
走出沙窟的時候,北漠的沙暴已經停止,天空中漂浮著歸墟海眼的碎片,每片都映著不同域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