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海眼的潮汐聲在他們的耳畔中漸漸微弱，江白腳下傳送陣所散發的光芒驟斂。
撲麵而來的不再是妖界的血腥海風，而是靈界所特有的神似鐵鏽鋼味的一縷氣息。
他們所及之處皆是漫天漂浮的兵器殘骸，斷刀、殘劍、鏽甲。
那些東西懸停在半空之中，每一件兵器的紋路裡都蜷縮著半透明的器靈殘魂，宛如一座懸浮的萬兵墳場。
“這裡是……”
阿月的藤環驟然變得繃緊，翡翠的光芒裡照映出了遠處雲霧裡的若隱若現的青銅巨門。
門楣上“萬兵塚”三個古篆字此刻正緩緩的旋轉著，每一筆都是由器靈的哀嚎聲所凝聚而成形成的。
林小虎的狼耳警覺地抖動了幾下，斷刃在他的掌心燃起了熊熊狼火。
“血氣比妖界還重，這些兵器都帶著戰死者的怨氣。”
他一腳便踢飛了腳邊一具已經鏽蝕了的狼首戰盔，戰盔內的殘魂突然發出了尖嘯的聲音，那聲音化作了無數血色的流光撲向了江白的眉心。
黃庭錘自動出鞘，錘頭的饕餮紋驟然亮起，將殘魂吸入了錘紋之中。
江白的腦海中閃過了無數零碎畫麵。
有鐵刀門弟子被煉成器靈的場景、陳長老在器堂暗室裡刻下的陣紋，還有劍域壁畫上月族聖女與狼族戰帥並肩的身影。
“這些器靈都被種下了禦器監的算天珠符文。”
他握緊了手中的錘子，錘紋中浮現出與萬兵塚大門相同的古篆。
“陳長老的殘魂說過，萬兵鎧的殘片就藏在塚內核心。”
小月突然拽住了阿月的衣角，手腕間的藤環與滄溟珠碎片所共鳴，她的指尖指向了雲霧的深處。
“海心印的感應在那邊，有東西在吞噬器靈殘魂。”
少女的瞳孔在此刻泛著淡藍色的光芒，那正是滄溟珠覺醒之後所賦予的“水靈視”。
它能夠看見靈界地脈的流動軌跡。
四人在兵器殘骸之間穿行，每走十步便有器靈殘魂化作一把利刃襲擊而來。
林小虎的裂天刃殘片首次完全了顯形，刃身狼紋與江白的錘紋共振，劈開一道三丈寬的通路。
忽然，前方的雲霧突然炸開，十二具青銅甲胄踏空而來，甲胄心口鑲嵌著的，正是算天珠符文，那正是趙無痕戰傀的同款。
“鍛器者，交出七聖器。”
為首的甲胄發出了如同機械一般的轟鳴聲音，關節處彈出了尺長骨刃。
“禦器監第三尊‘分魂使’座下血甲衛，等候多時。”
阿月的藤蔓率先出手，翡翠藤芒纏住了甲胄的關節，卻在觸及算天珠時發出了滋啦的聲響。
江白注意到血甲衛的甲紋與劍域雙城的鎮器使得兵器如出一轍，那正是用聖女分魂所煉製的“器靈囚籠”。
他突然心中有了一個計劃，揮起錘頭砸向自己胸前“柒”字的烙印。
陳天罡留下的逆鍛符文驟然亮起，血甲衛的算天珠竟然開始逆向旋轉。
“破！”
隨著江白的一聲低喝，錘紋如同活物一般鑽入了甲胄的縫隙之中。
那些被囚禁的器靈殘魂突然開始暴動，他們反過來撕扯著血甲衛的青銅軀體。
林小虎趁機甩出了裂天刃，狼火精準的劈向算天珠的核心。
十二具甲胄應聲崩解，露出了裡麵蜷縮著的器靈本體。
那竟是鐵刀門三堂的執事長老。
“江……小友……”
為首長老的殘魂顫抖著貼近江白的錘紋。
“萬兵塚核心……有座‘器魂殿’，殿內石像刻著陳長老的鼎紋……”
還沒有來得及把話說完，他的殘魂便被吸入了錘紋的深處。
那裡早已彙聚了鐵刀門、狼族、鮫人等各族的器靈，此刻正逐漸凝聚成了一個戰魂鎧甲的雛形。
雲霧突然翻湧起來，青銅巨門轟然開啟，門後是倒懸的兵器森林。
萬千斷刃如同鐘乳石一樣開始垂落，每柄刀刃上都刻著月族密文。
一個佝僂的身影從兵器叢中走了出來，他身披由器靈殘魂所編織的灰袍，腰間懸掛的七枚劍形玉鎖，正是劍域守墓人所提到的“器魂鑰匙”。
“三百年了，終於等到鍛器者。”
老者開口，聲音就像兵器相互擊打在一般刺耳。
“老身乃靈界守墓人，曾是陳天罡座下器堂弟子，代號‘無銘’。”
他抬手之間，玉鎖便與阿月手腕間的藤環所共鳴，顯形出了一個萬兵塚的構造圖。
“萬兵鎧的殘片藏在器魂殿中央，卻被禦器監種下‘千刃噬魂陣’，需以戰魂血火為引才能喚醒。”
江白注意到老者的袖口裡露出了一鼎紋烙印，與陳長老在器堂暗室留下的一模一樣。
“陳長老說過，器道傳承殿的鑰匙在靈界。”
他握緊拳頭，胸口的逆鍛符文與老者玉鎖產生了共振。
“是不是需要七聖器共鳴才能開啟？”
老者頷首，渾濁的眼中泛起了一絲微光。
“當年陳長老將萬兵鎧拆成七片，分彆藏於七界，唯有鍛器者的器靈根與聖女分魂能激活。”
他指向了兵器森林的深處。
“但陣中每柄斷刃都飲過月族聖女的血，唯有以你的器靈根血為餌，才能引開陣靈。”
阿月突然按住了江白的手腕，藤環光芒順著他手臂蔓延。
“我與聖女分魂共生，或許能分擔血祭。”
翡翠藤蔓纏上了最近的斷刃，刃身突然浮現出了阿月的倒影，但是那卻是三百代聖女分魂的疊加影像。
這正是禦器監用來煉製滅世之錘的“聖女血引”。
林小虎突然將裂天刃刺入了地麵之中，狼族戰紋在萬兵塚地脈炸開。
“老江，我帶小月引開血甲衛殘兵，你們趁機闖陣！”
少年的新軀體泛起了青銅一般的光澤，那正是裂天刃殘片與狼族鍛池所融合的成果。
“記得用陳長老教你的‘鍛魂三式’，第一式‘裂兵’專門破器靈囚籠！”
江白點了點頭，錘紋與阿月藤環相互糾纏在一起，化作了兩道流光紮入了兵器森林之中。
斷刃們似乎是感應到了聖女血與器靈根，如同群魔亂舞一樣絞殺而來，每一次的刃風都帶著蝕骨的鍛造規則。
他突然想起了陳長老在器堂的傳訊。
“器靈根者，可鍛萬物，亦能鍛己。”
心神沉入了錘紋中，江白赫然看見自己的識海深處，七聖器的殘片正圍繞著“柒”字烙印所旋轉，宛如一個微型的熔爐。
“裂兵！”
江白一聲暴喝，錘頭砸出的不再是實體攻擊，而是肉眼可見的鍛器紋路。
離他最近的斷刃突然崩解，露出了裡麵封印的月族工匠殘魂，那些殘魂見到阿月的藤環，竟集體紛紛跪地叩首。
阿月趁機釋放了古樹的靈體，根係纏住了陣眼處的“千刃柱”，柱身刻著的，正是初代聖女被剝離七情的場景。
“原來萬兵鎧是聖女‘勇之魂’所化。”
阿月驚呼一聲，藤環在柱身照映出了倒影。
“陳長老說過，七聖器對應聖女七情，無鋒劍是‘怒’，焚天鼎是‘怒’，而萬兵鎧是‘勇’！”
陣中突然傳來了老者的慘叫聲，江白回頭看見老者被血甲衛殘兵團團圍住，玉鎖已經碎了三個。
他不再猶豫，將器靈根血燃燒成了一束赤焰，錘紋如同熔爐般開始擴張，竟直接吞掉了半片兵器森林。
萬兵鎧的殘片終於顯出了一個形態。
那是半副青銅胸甲，甲麵上的月族戰紋正與他胸前烙印所重合在一起。
“小心！”
小月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滄溟珠的碎片突然爆發出了一束藍光，照映出了雲層後所浮現出來的禦器監“吞靈艦”。
艦首站著的赫然是已經修複完畢的趙無痕，他的新軀體融合了鮫人機械兵與血甲衛核心，胸口算天珠刻著“滅世之錘水樞”的完整代碼。
“江白，你以為集齊七聖器就能反抗？”
趙無痕的機械音帶著扭曲的笑意。
“禦器監早已在萬兵塚布下‘器靈逆鍛陣’，你吸收的每一道器靈殘魂，都會成為滅世之錘的燃料！”
萬兵塚地脈突然逆轉起來，所有的兵器殘骸竟然開始反向鍛造江白的錘紋。
阿月的藤環瞬間變被震飛，她眼睜睜地看著江白的器靈根血被吸入了吞靈艦中，艦身的表麵浮現出了與黃庭錘相同的饕餮紋。
“用海心印！”
小月突然將滄溟珠按在了阿月的掌心，少女的瞳孔瞬間化作了深藍色。
“妖界聖女的水靈能逆流鍛造規則！”
阿月咬牙凝聚海心印，血珊瑚叢的記憶突然湧入。
三百年前，陳天罡與妖界大祭司共同刻下的“逆鍛之錨”。
藤環的光芒化作了滔天巨浪，竟然將吞靈艦的鍛造力反推了回去。
趙無痕的新軀體出現了一道裂痕，算天珠的核心裡也露出半截玉鎖。
那正是阿月母親所遺留的平安鎖殘片。
“原來你一直在收集聖女分魂的載體。”
江白趁機召回了萬兵鎧殘片，胸甲自動貼合了他的身軀，甲麵戰紋與裂天刃殘片共鳴。
“陳長老說過，趙家的‘器靈化僵’禁術，需要三百代聖女的靈魄才能完成。”
趙無痕發出了尖銳的機械嘯叫聲，軀體突然膨脹成了一個青銅巨傀，雙手各持著半截滅世之錘。
“你以為七聖器是反抗的鑰匙？不，它們是打開第十七層鍛爐的鎖！”
巨傀的胸口蹦然裂開，露出了裡麵蜷縮的初代聖女分魂。
“三百年前我就該把你煉成器靈，現在。”
“現在該算算舊賬了。”
江白打斷了他還未說完的話，萬兵鎧殘片泛起了一片血光。
正是鐵刀門、狼族、鮫人等各族器靈的怨念所化。
“你屠蒼梧山十七寨時，可曾想過器靈也會複仇？”
錘紋與甲紋首次完全了共鳴，江白的識海深處，陳長老的殘魂與三百代器靈突然顯形。
他們齊齊揮錘，竟然在虛空中凝聚成了“器道終焉”的完整圖景。
那是初代聖女鍛造的抗劫之器，也是所有被鍛造者的自由之路。
趙無痕的巨傀在錘音中崩解開來，算天珠的核心墜落時，江白看清了裡麵的景象。
十七層鍛爐正在緩慢地重啟著，每一層都懸浮著與自己相同的鍛器者傀儡。
但這一次，他的錘紋不再是鍛造規則的印記，而是擊穿規則的裂縫。
“林小虎，接住！”
江白將裂天刃的殘片拋向了狼族少年，刃身與林小虎的戰魂印記融合在了一起。
終於！
終於顯形出了一個完整的“裂天荒狼刃”。
狼族戰帥的虛影在少年的身後浮現出來，那正是劍域壁畫上與初代聖女所並肩的存在。
老者的殘魂在兵器叢中輕笑，將最後的兩枚玉鎖塞給江白。
“器魂殿的門開了，裡麵藏著陳長老留下的‘器靈解放陣圖’。鍛器者，記住……”
老者的聲音漸漸變得微弱。
“真正的萬兵鎧，是所有不願為奴的器靈共同鍛造的。”
穿過器魂殿大門的一瞬間，江白看見了中央石台上懸浮著的一個完整的萬兵鎧，甲身刻滿了月族與狼族的共生戰紋。
胸口正中央鑲嵌著的，正是與阿月手腕間藤環一樣的完整形態。
當他伸手觸碰的一瞬間，萬兵塚所有的兵器殘骸突然發出了一聲清鳴聲響。
器靈殘魂們化作了一束流光紛紛融入了甲胄之中，在肩甲處凝聚成了一個狼首與月紋交織的圖騰。
阿月突然指著甲胄內刻的小字。
“這是初代聖女的留言，‘鍛器者，當以魂為錘，以血為火，鍛碎所有試圖定義你的熔爐。’”
她的藤環與甲胄共鳴，眉心的紅痣首次完全地顯形為了青銅戰紋。
“原來七聖器的最終形態，是與鍛器者共生的戰鎧。”
歸墟海眼的潮汐聲再次傳來，滄溟珠碎片的藍光指向了北方。
那裡，靈界最深處的“器道傳承殿”正在慢慢浮現出來。
江白握緊了手中的黃庭錘，萬兵鎧的肩甲自動覆蓋了他的右臂，錘紋與甲紋交織出來的，正是陳長老在器堂暗室刻下的“鍛魂者”徽記。
“下一站，傳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