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玄風引著沈閒穿過戒備森嚴的回廊,來到一處靈氣氤氳、專門用來待客和商議要事的玄機閣。
閣內,一位身著天青色雲紋道袍的老者正背對門口,負手而立,凝神望著牆上懸掛的一幅描繪著複雜星辰軌跡的古畫。
他身形清臒,白發一絲不苟地束在玉冠之中,周身散發著一種淵渟嶽峙的沉靜氣息,以及一種……仿佛與生俱來的矜持與優越感。
聽到腳步聲,老者緩緩轉身。
他的麵容清臒,眼神銳利如鷹隼,仿佛能洞穿虛妄。
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了劉玄風身上,帶著一絲長輩對下宗應有的溫和審視:“玄風,何事?”
“周長老。”劉玄風連忙躬身行禮,姿態比麵對沈閒時更為恭敬謹慎:“這位便是我劉家新近邀請的首席客卿,沈閒沈大師。正是沈大師出手,方才初步穩固了護族大陣,為我劉家解了燃眉之急。”
劉玄風特意點出“首席客卿”和“穩固大陣”的身份與功績,意在提升沈閒的分量。
周墨軒的目光這才轉向沈閒。
那銳利的視線如同實質般掃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查之意,仿佛在評估一件器物。
當看到沈閒過分年輕的麵容,以及身上並無那種古老陣法世家或頂尖宗門浸淫多年特有的“道蘊”痕跡時,他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隨即化為了然。
這種了然,並非認可,而是一種基於常識的判斷——如此年輕,能穩住六階頂級大陣?
多半是借助了某些特殊法寶或取巧之法,自身底蘊,恐怕有限。
天穹宗作為三大聖地之一,其門人弟子見慣了真正的天才妖孽,深知陣道一途浩瀚精深,非經年累月沉澱不可得真髓。
沈閒的年輕,在周墨軒眼中,幾乎等同於“根基尚淺”。
他微微頷首,動作幅度極小,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疏離感,聲音平和卻透著骨子裡的淡漠:“哦?沈小友。”
他沒有稱呼“道友”或“大師”,一句“小友”看似客氣,實則已將沈閒定位在了後生晚輩的位置上,無形中抹去了劉玄風強調的首席客卿身份。
“玄風方才說,你已初步穩固了冰魄鎮元陣?”周墨軒的語氣平淡,聽不出褒貶,仿佛在確認一件尋常小事。
“老夫周墨軒,忝為天穹宗陣閣長老。奉宗門之命,前來協助劉家徹底修複此陣。你先前所做工作,可曾留有詳細的陣盤節點修複記錄?若有,取來與老夫一觀,或可省卻些重複推衍的工夫。”
這番話,直接將沈閒數月辛勞、力挽狂瀾的成果,說得輕描淡寫,而且毫不在意。
其潛台詞再明顯不過:你做的那些初步穩固,隻是基礎鋪墊,真正的修複核心,還得靠我天穹宗的正統手段。
他索要記錄,也並非看重沈閒的成果,而是將其視為可供自己參考的、價值有限的資料,用以節省他自己的時間。
他甚至連詢問沈閒對修複有何見解的興趣都欠奉,直接跳到了索要“工作記錄”這一步。
這種態度,比直接的嘲諷更顯輕視。
它建立在一種根深蒂固的認知上:頂尖宗門之外的陣法師,尤其是年輕的散修或小家族供奉,其見解和經驗,遠不足以與聖地傳承相提並論,不值得平等交流。
沈閒清晰地感受到了對方目光中的審視與言語間那份毫不掩飾的、源自宗門底蘊的優越感。
但他麵色依舊平靜無波,眼神深邃如古井。
對方的高高在上,在他此刻即將觸及七階陣道門檻的心境下,反而顯得有些……幼稚可笑。
他並未動怒,隻是淡淡開口,聲音平穩:“記錄自然有。不過周長老,修複大陣,非一日之功,亦非一人之力。能與天穹宗的高足交流印證,亦是幸事。”
沈閒的話不卑不亢,既承認對方宗門背景的強勢,也點明合作的可能,同時巧妙地避開了對方將自己置於從屬位置的意圖,將雙方暫時擺在了“交流印證”的層麵。
天穹宗是對付冰魄仙宗的重要一環,此人雖高傲,但總會有低下頭的那一刻,自己犯不著因這種人而敵視整個宗門。
周墨軒聞言,眉梢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他本以為這年輕人在自己氣勢下會局促或急於辯解,沒想到竟如此沉得住氣,言語也頗為得體。
這讓他對沈閒的評價稍稍提了半分——至少心性尚可,不是那種咋咋呼呼的草包。
但,也僅此而已。
陣道造詣,終究不是靠心性就能堆砌上去的。
他不再多言,隻對劉玄風道:“玄風,速去取記錄來。另外老夫需要先熟悉此陣當前狀況。”
他直接無視了沈閒“交流印證”的提議,開始發號施令,將主導權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那股屬於聖地長老的權威與不容置疑,展露無遺。
劉玄風夾在兩人之間,額頭微微見汗,連忙應聲:“是,是,周長老請隨我來,星源殿早已備好。沈大師,您看……”他求助似的看向沈閒。
沈閒微微頷首,示意無妨。
他看著周墨軒轉身走向星源殿的背影,嘴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
輕視?
很快,你就會知道,這“年輕”二字,究竟意味著什麼了。
離開此處,劉玄風引著周墨軒前往星源殿。
沈閒不疾不徐地跟在後麵,步履從容,仿佛隻是去觀摩一場尋常的演法。
他刻意落後幾步,將自己置於一個旁觀者的位置,更顯低調。
對方既然想要倚老賣老,那便讓其好好展現展現,等真的遇到問題後,才會意識到自己是有多坐井觀天!
沈閒其實很理解這些頂尖宗門出來的強者,想要對付他們,就得等他們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才是。
周墨軒心中冷哼:“哼,倒還算識趣,知道自己的斤兩,不敢與我並肩而行。看來這所謂的首席客卿,也不過是劉家病急亂投醫罷了。”
“待會兒看他能拿出什麼像樣的記錄,若隻是些粗淺的應急手段,少不得要敲打一番,免得誤了大事。”
他身為天穹宗長老,見慣了依附宗門的小家族供奉,大多名不副實,對沈閒的年輕更是根深蒂固的偏見。
“修複六階頂級大陣?笑話!這等傷勢,連老夫都需謹慎推演,他一個毛頭小子,能穩住不崩已是僥幸,還敢妄言修複?不過是仗著些偏門手段暫時壓製,留下隱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