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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路同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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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放下熱水便退了出去,臨走時那探究的眼神讓晴子如芒在背。

她掬起一捧熱水拍在臉上,試圖洗去一夜未眠的疲憊。

水溫剛好,帶著淡淡的硫磺味,想必是鎮上有名的溫泉井打來的。

這種奢侈的享受對晴子來說前所未有——在家裡,她通常隻用冷水匆匆抹一把臉就開始一天的勞作。

銅鏡裡的女人臉上掛著水珠,眼睛因為睡眠不足而微微發紅。

晴子解開頭發,用木梳慢慢梳理那些因為奔波而打結的發絲。

梳齒刮過頭皮的感覺讓她想起小時候母親給她梳頭的情景,那時候的生活多麼簡單啊…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幾個男人粗獷的嗓音在走廊上響起,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

晴子僵在原地,梳子懸在半空。

她聽不清具體內容,但“搜查”“逃妻”幾個詞清晰地鑽入耳中。

是張誠找來了?這麼快?

晴子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梳子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慌忙撿起來,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幾乎要衝破肋骨。

怎麼辦?躲起來?跳窗逃跑?還是…

敲門聲突然響起,震得她差點驚叫出聲。

“夫人?”是小二的聲音,“您點的早飯。”

晴子長舒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放…放在門口吧。”她儘量讓聲音聽起來正常。

等腳步聲遠去,她才小心翼翼地打開門,把托盤端進來。

托盤上放著一碗白粥、一碟醃菜和兩個饅頭,簡單卻精致。

晴子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正經吃過一頓早飯了——在家裡,她總是等張誠吃完才匆匆扒幾口冷飯。

粥還冒著熱氣,米香撲鼻。

晴子小口啜飲著,思緒卻飄回了家裡的灶台。

張誠會自己做飯嗎?還是乾脆餓著肚子下地乾活?

這個念頭讓她嘴裡的粥突然變得索然無味。

窗外日頭漸高,劉陌還沒有回來。

晴子坐立不安地在房間裡踱步,時不時湊到窗邊張望。

集市上的人越來越多,叫賣聲此起彼伏,但她始終沒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會不會改變主意了?會不會丟下她一個人走了?

這個可怕的念頭一旦出現就再也揮之不去。

晴子緊緊攥著衣角,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如果劉陌不回來,她該怎麼辦?回村?不,那太丟人了。去城裡找活乾?可她除了織布什麼都不會…

門突然被推開,晴子嚇得差點跳起來。

劉陌大步走進來,額頭上掛著汗珠,手裡拎著幾個包裹。

“久等了,”他笑著說,“東西不好買。”

晴子懸著的心終於落回原處,雙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劉陌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眉頭皺了起來。

“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我…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晴子小聲說,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委屈。

劉陌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

“傻女人,”他揉了揉晴子的頭發,“我劉陌答應的事,從不反悔。”

他放下包裹,從懷裡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給你帶的。”

晴子打開盒子,裡麵是一對翡翠耳墜,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她從未見過這麼貴重的東西,手指都不敢去碰。

“太…太貴重了…”她結結巴巴地說。

“配你正好。”劉陌不由分說地取出耳墜,親手為她戴上。

他的手指溫熱,不經意間擦過晴子的耳垂,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好看。”劉陌後退一步欣賞著,“比那些庸脂俗粉強多了。”

晴子紅著臉摸了摸耳墜,冰涼的翡翠很快被她的體溫焐熱。

銅鏡裡的女人因為這對耳墜而突然變得陌生又美麗,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富家小姐。

“我們什麼時候走?”她問。

“明天一早。”劉陌解開包裹,露出裡麵的新衣服和乾糧,“今天先在鎮上轉轉,買些必需品。”

晴子點點頭,突然想起早先聽到的動靜。

“剛才…好像有人在搜查什麼…”

劉陌的動作頓了一下,眼神驟然變得銳利。

“聽見什麼了?”

“就…說是在找逃妻…”晴子不安地絞著手指,“會不會是…”

“不會是你丈夫。”劉陌打斷她,“鎮上的捕快在找一個商人的妻子,那女人卷走了丈夫的錢財跟情夫跑了。”

他冷笑一聲,“跟你沒關係。”

晴子鬆了口氣,卻又感到一絲莫名的失落。

張誠沒有找她,也許他根本不在乎…

“換上這個。”劉陌遞給她一件淡綠色的新衣裙,“帶你出去走走。”

裙子是上好的棉布做的,摸起來柔軟光滑,袖口和領子還繡著精致的花紋。

晴子從沒穿過這麼漂亮的衣服,既興奮又忐忑。

“會不會…太招搖了?”

“就是要招搖。”劉陌捏了捏她的下巴,“讓所有人都看看,我劉陌的女人有多美。”

這句話讓晴子從耳根紅到了脖子。

她背過身去換衣服,能感覺到劉陌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像無形的火焰灼燒著她的皮膚。

新裙子合身得不可思議,仿佛是為她量身定做的。

晴子在銅鏡前轉了一圈,幾乎認不出鏡中那個窈窕的女子就是自己。

劉陌走過來,從背後環住她的腰,下巴擱在她肩膀上。

“真像大戶人家的小姐,”他在她耳邊低語,“誰能想到幾天前還是個農婦?”

晴子望著鏡中相依的兩人,突然有種奇異的感覺——他們看起來如此般配,仿佛天生就該在一起。

這個認知讓她既甜蜜又心酸。

“走吧。”劉陌牽起她的手,“帶你見見世麵。”

鎮上的繁華遠超晴子的想象。

街道兩旁店鋪林立,賣的都是她從未見過的稀奇玩意兒——會唱歌的機械鳥、能照出人影的玻璃鏡、五顏六色的絲綢…每一樣都讓她駐足驚歎。

劉陌耐心地陪著她逛,不時買些小玩意兒送她。

一個胭脂鋪前,晴子被各色脂粉晃花了眼。

店主是個濃妝豔抹的中年婦人,見晴子衣著不俗,立刻熱情地迎上來。

“夫人好眼光,這是新到的玫瑰胭脂,京城裡的貴婦人都用這個。”

婦人打開一個小瓷盒,裡麵是鮮豔的紅色膏體,散發著濃鬱的花香。

晴子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蘸了一點,抹在手背上。

那顏色比她現在用的胭脂鮮豔多了,像初開的玫瑰花瓣。

“喜歡就買。”劉陌在她耳邊說。

“三兩銀子一盒。”婦人笑眯眯地說。

晴子倒吸一口冷氣,這價錢夠買半匹布了。

她剛想放下,劉陌已經掏出錢袋。

“包兩盒。”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花的不是銀子而是銅板。

走出店鋪,晴子不安地捏著裝著胭脂的錦袋。

“太貴了…”

“錢就是用來花的。”劉陌滿不在乎地說,“何況…”

他忽然湊近,嘴唇幾乎貼上她的耳朵,“我想看你塗這個的樣子。”

晴子的心跳漏了一拍,臉頰比胭脂還要紅。

他們繼續閒逛,路過一家茶館時,裡麵傳來悠揚的琴聲。

劉陌拉著晴子進去,要了個雅座。

茶館裝修典雅,牆上掛著字畫,客人多是衣著光鮮的商人和文人。

小二送上茶點和香茗,晴子學著劉陌的樣子小口啜飲,卻被苦得皺起眉頭。

劉陌見狀笑了,往她杯裡加了兩塊冰糖。

“慢慢就習慣了。”他說,“好茶就像好女人,初嘗苦澀,回味甘甜。”

鄰桌幾個商人模樣的男子頻頻往這邊看,交頭接耳地說著什麼。

晴子不自在地低下頭,感覺他們的目光像蟲子一樣在她身上爬。

“彆理他們。”劉陌冷冷地掃了那些人一眼,手按在劍柄上。

商人們立刻移開視線,假裝專心喝茶。

琴聲停了,一個說書人走上台子,清了清嗓子。

“今天給各位講個新鮮事兒,”他神秘兮兮地說,“曲州城外出了樁命案…”

晴子的手一抖,茶水灑在裙子上。

劉陌遞給她一塊手帕,眼神示意她鎮定。

“…一個農夫大清早發現地裡躺著具屍體,心口插著把匕首。”

說書人繪聲繪色地描述著,“據說死者是個外鄉人,身上一文錢都沒有,八成是劫財害命…”

晴子鬆了口氣,不是張誠…但隨即又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她怎麼能這樣想?怎麼能盼著自己的丈夫…

“官府查了幾天沒線索,案子就這麼懸著了。”說書人搖搖頭,“這世道啊,人命比草賤…”

劉陌突然站起來,扔下幾個銅錢。

“走吧,”他對晴子說,“沒什麼好聽的。”

出了茶館,晴子發現劉陌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怎麼了?”她小心翼翼地問。

“沒什麼。”劉陌勉強笑了笑,“隻是不喜歡聽這些血腥事。”

他們沉默地走了一段,晴子鼓起勇氣問:“那個…死者是你認識的人嗎?”

劉陌的腳步頓了一下。

“為什麼這麼問?”

“你…你剛才看起來很生氣…”

劉陌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笑了。

“你比我想象的聰明。”他攬住晴子的肩膀,“確實認識,不過不是什麼好人,死了活該。”

晴子沒有追問,但心裡隱約升起一絲不安。

劉陌的世界似乎比她想象的複雜得多,充滿了她無法理解的恩怨情仇。

夕陽西下時,他們回到客棧。

晴子累得腳疼,但心裡充滿了新奇和興奮。

這一天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比她過去二十年加起來還要多。

劉陌叫了熱水讓她沐浴。

當身體浸入溫暖的水中時,晴子舒服得歎了口氣。

水麵上漂浮著花瓣,香氣氤氳。

她想起家裡的木盆,又小又破,每次洗澡都得匆匆了事,哪像現在這樣奢侈…

門吱呀一聲開了,劉陌走了進來。

晴子慌忙往水裡縮了縮,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害羞什麼?”劉陌笑著蹲在浴桶邊,“昨晚不是都看過了?”

他的手指劃過晴子的肩膀,激起一陣戰栗。

“明天就離開這裡,”他低聲說,“帶你去看看真正的江湖。”

晴子望著他深邃的眼睛,那裡仿佛有一個她從未接觸過的世界在向她招手——危險而迷人的世界。

她點點頭,心中的不安被期待所取代。

水漸漸涼了,但晴子的身體卻越來越熱。

劉陌的手像帶著魔力,所到之處點燃一簇簇火焰。

當被他抱出浴桶時,晴子已經軟得像一灘水,隻能依附在他強壯的臂彎裡。

窗外,最後一縷夕陽消失在地平線下,黑夜降臨。

晴子知道,明天的太陽升起時,她將踏上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但此刻,在劉陌的懷抱裡,她奇異地感到安心。

也許,這就是她一直渴望的生活。

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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