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地。
月光如水一般傾泄,淹過整個穀口,也將寧景整個人浸在了其中。
沉住一口氣,寧景死死不動。
那頭該死的角犬,應當是發現他了。但約莫還帶著一絲的懷疑,在吼叫之後,踱著蹄子謹慎地緩緩靠近。
“嗷。”
將幾具屍體扒拉開,角犬迅速躍後,隔了好一會,發現沒有異變之時,才繼續低吼了聲,重新惡狠狠撲了過來。
寧景側身,怒罵一聲後,將手裡準備好的毒粉,頃刻間朝撲來的角犬灑了出去。
狡猾至極的角犬,果然又開始退躍,嗅著空氣中的毒腥味,一時瘋狂地晃著腦袋。
未有絲毫猶豫,循著入穀路口,寧景立即狂奔。在他的後方,四五個趕來的山門弟子,在怔了怔後,紛紛舉著火把怒罵,飛身追了過來。
入穀的路口,離著靈池並不遠。那頭角犬畜牲,每夜都會入穀吃屍。
靈池,靈池!
寧景用儘全身的力氣,不管不顧地往前狂奔。早在經過靈獸園時,他便發現那座靈池,池麵生煙,且有綠藻,那便不是死潭之水。
“殺了他——”一個弟子開口。
聲音未落,後頭的角犬重新躍來,追在了最前麵。被戲耍了一番,此時它更像個人一樣,不斷厲色怒吼,誓要將寧景碎屍萬段。
聽見響動,一個正冠的火水宗弟子,一下躍了過來。見著下方的光景,他皺了皺眉,禦劍出鞘,半空中一道劍影掃了出去。
寧景抬頭,睜大眼睛。
在大王村廝殺之時,如這般的手段,那位韋茹便施展過。鼓著一口膽氣,僅在彈指間,他迅速跳到一座燈柱石台後。
嘭。
燈柱石台搖搖晃晃,打起漫天的煙塵。
離著燈柱石台不遠,還在摸獸骨的李正,一時抬起了頭,臉龐間滿是疑惑。他起了身,小心往前走去。
隻一個照麵,他發現了躲在石台後的寧景,約莫受了傷,渾身流血不止。
“寧……寧景?”
李正怔住,腦子直接宕機。隻隔了好幾息,才誇張地一聲“哇”叫,瘋狂拔劍殺來。
“李正狗輩,等我寧景活著回去,定也要鑿一座天梯,將你沽名釣譽的醜事寫成錄冊,讓那些天上仙好好看看,什麼狗東西的仁義劍,實則是卑鄙無恥的賴子小人!”
“啊——”李正氣得大叫,還待再追,麵前的寧景已經一聲大笑,在火水宗弟子圍來之前,用儘力氣縱身一躍,整個跳入了靈池中。
趕來的角犬,眼見著寧景跳入靈池,氣得不斷圍在池邊怒吼。餘下的弟子,也儘皆麵麵相覷,想不通一個在山穀摔死的村人,怎會一下子就活了過來,還不管不顧地跳到靈池裡。
一身黑袍的執事長老,並未聽李正的喋喋不休,而是盯著池麵,眉頭驀然皺得厲害。
……
呼。
整個人浸在靈池裡,寧景舒服地仰起了頭。當然,並未有絲毫的逗留,他憋住一口氣後,直接往靈池深處潛去。
透過波光粼粼的池麵,他還能隱約看見,那頭角犬正躍躍試試地要跳下水。一眾的火水宗弟子,亦是圍在了靈池邊上。
危機並未解除。
換句話說,若是靈池不通活水,他隻能憋死在池中,或者冒頭被人殺死。
晃開思緒,深信自己的判斷,寧景再顧不得,徑直一路往下遊。池中的黑暗,以及身上的血傷,在久遊之後,讓他有些吃力起來。
唯一的好處,是腹下忽然有了感應。隻覺得一股莫名狀的東西,正不斷聚到腹下,然後遊走全身。
隱有刺痛之感,卻在片刻後舒服無比。便如那一次,他在大王村的後山,和蘇木浸在那一汪小靈池裡。
這是?
側下頭,在黑暗中,寧景忽然發現自己全身彌漫煙氣。仿佛整個人要灼燒起來一般,卻又被靈池的濕寒壓了下去。
他握了握拳頭,指節“啪啪”作響,力氣似無儘無窮。
忍住喜色,他加快遊動的動作,終於在片刻之後,隱約可見一絲的光亮,從側方透露而來。
……
“他必死!他必死無疑!”靈池邊上,李正顯得有些破防。日恨夜恨的仇人,明明就在眼前,卻又被他逃了。
“諸君,我等便在池麵等著,又無辟水珠,他終究要冒頭出來。等我抓著了他,諸君且看,我要將他的人皮子剝了,再撒上鹽湯,我要活活把他燙死!”
不同於李正的破防,負手而立的黑袍執事,此時眉宇間滿是愁容。彆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這座靈池並非是死水,而是內通地河……最關鍵的,還內通到那座老祖閉關的洞府。
“長老,靈池的水在降!”這時,一個弟子似乎發現了什麼,驚得大聲開口。
便似池中有什麼龐然大物,正鯨吞著靈韻之氣,使池水驟降。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想不通一個村人跳入靈池後,為何會發生這般的異像。
“長老,靈池水還在降!”
“住口……廢物!”黑袍執事顫了顫身子,回頭環顧左右弟子,伸手一掀,便將其中一人掀到了遠處。
同樣怒不可遏的角犬見狀,一下子飛奔出去,將那位弟子當眾咬死。
四周圍噤若寒蟬,連著李正也急忙收了聲音,迅速退到人群之後。
山門守備被打亂,難怪那小東西能尋到機會。黑袍執事閉了閉眼睛,他隻希望老祖閉關之事,在這種時候不要節外生枝。
“周動。”沉思了番,黑袍凝聲開口。
不多久,一個正冠弟子走了出來。在韋茹斷臂重傷,門中第一弟子,已然是麵前的這位周動,雖隻有築基初境,但術法詭異,能殺人於無形。
“你親自帶人下山。若我沒有猜錯,這次在山下襲殺弟子的,必然是陳派那邊的人。我會在斬首峰設伏,你將其引過來,我火水宗定要圍殺這些人。”
“長老,那這邊……”周動指了指靈池,那村人還藏在靈池中,讓人如鯁在喉。
“派弟子守住池麵,在裡在外,他同樣都是個死。隻是老祖……這一次真要生氣了。”
眾人聽得似懂非懂,隻得紛紛點頭。
“李道友,這次同去否?”黑袍轉頭。
人群最後的李正,滿臉都是怒色,再無猶豫,似打算一條道走到黑,冷冷點下了頭。
該死,那時候在酒樓外,我就不該理他們的。
該死的!
……
靈池深處,循著微不足道的一絲光亮。寧景憋得臉色漲紅,約莫用儘最後一口力氣,他才在光亮中探出了頭,舒服地大口呼吸起來。
他爬上了岸,忍住周身的劇痛,剛要環顧一番。
卻在這時,眼角的餘光之下,離著不到幾丈遠的地方,他隱約見著一道瘦弱的人影,坐在石頭上一動不動,如同石雕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