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屏住呼吸,寧景將身子匿在一處溪岩之後。
不多久,除了耳邊泊泊的溪水聲,再也不見任何響動。那離著不遠的人影,似死了一般,依舊一動未動。
微微皺眉,寧景索性盤坐下來,開始調理氣機。他有想過涉險往前衝,繼續找尋離開的路,但終歸還是謹慎占了山風。
讓他驚喜的是,此時腹下氣海穴的感應,越來越強烈。他閉了閉目,終於見到了入煉氣境時,體內奔騰的大海之像。
可沒有隔開多久,隨著心神一個恍惚,大海頓時乾涸,一座座群山峻峰,從乾涸的海底拔地而起,巍峨入雲,直通天際。
轉眼間,群峰又驀然崩塌,綠樹草木儘去,化成齏粉細沙,漫漫揚揚,覆蓋了整個畫麵。荒蕪之感,一下子彌漫到寧景的心頭。
約在幾息之後,又有天墜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光落在無垠的沙丘之上。四周圍的物像,瞬間變得暗無天日。未久,星光從黑暗中透出,整個異像變得無比璀璨奪目。
……
“嗝。”寧景咳出一口鮮血,不敢再凝視氣海。他穩住心神,重新調理有些絮亂的氣機。
一股灼熱之感,重新流淌在他的全身。那種無窮無儘的力氣,似一下子回來了。
複睜眼睛,寧景再抬頭,終於看到那人影站了起來,露出全貌。約莫是個宗門小徒,穿著普通不過的青袍。
沉吟了下,寧景似是想到什麼。他拾起一枚石頭,往前小心扔了過去。如他所料,那位宗門小徒像聾子一般,沒有任何發現。
忍住心頭的喜色,寧景悄悄起了身,跟在小徒後麵。隻是他有些想不通,一個宗門小徒,為何會逗留在這處閉塞之地。
沿著溪路,小徒走得極慢。偶爾回頭之時,寧景古怪地發現,這小徒並未隻是聾人,還是個瞎子。一雙眼睛被人摳去,隻留下空殼般的眼窩子。
小徒艱難認著路,在走了約有一盞茶的時間,才在一麵石壁前停了下來。他顫抖抬起手,敲了敲石壁後,隨即聲如破鑼。
“寅時,寅時了!”
未多久,石壁緩緩推開,幾個火水宗的弟子,將一個腥臭無比的食盒,放在了地上。
小徒見狀,急忙衝幾個弟子跪地磕頭,而後才提起食盒,開始回走。
隻等四周安靜,寧景才迅速跑到石壁邊,好一番摸索。無奈的是,石壁機關並不在裡層。他思索了番,隻得追上小徒,期望能有另一條出路。
越往前,溪路越發狹長。小徒似乎在默念什麼,像著魔一樣,害怕且執著。
寧景越發小心,心底已經在猜測,或在前方,藏有什麼可怕的洞獸之類。
小徒走得更加趔趄,聲音驀的加重,直至最後,一道帶著顫腔的聲音高高響了起來。
“山豐拜……拜見老祖!”
隻頃刻間,寧景怔在原地。
老祖?這一處,便是火水宗老祖的閉關洞府。
“你是誰——”
聲音又起,等寧景再次抬頭,才看見不知何時,那小徒回身的時候,已經發現了他。
這瞎子!
未有絲毫猶豫,寧景迅速躍去,將靈氣裹在拳頭之上。
小徒眼不能視,隻停下來厲聲大叫。
“收聲!”寧景大驚,拳頭迸出,將小徒打翻在地。他並沒有想到,這小徒居然隻是個普通人。
小徒仰著臉龐,空洞的眼眶循著寧景的方向,隻隔了會,便又繼續尖叫起來。
寧景沉住目光,重重一拳打在小徒的天靈蓋上。
叫聲戛然而止。
喘了口氣,寧景沉吟了下,取出袍角的丹藥,迅速換上了小徒的衣服。他打開放在一邊的食盒,整個人忍不住反胃發嘔。
食盒裡根本不是什麼山珍海味,而是一些心肝之物。想想也是,洞府裡真是那位老怪物的話,在這種緊要時候,不大可能會吃凡塵的佳肴。
他轉過身,想著避開老怪物的方向。
“山豐……山豐來了——”
前方之處,傳出一聲極其枯啞的叫喊。隻頃刻間,寧景發現腳不得動,似踏入了泥濘一般。
他忍住心頭驚懼,學著小徒的腔調,急忙高聲開口。
“山豐……拜見老祖。”
……
溪洞潮濕無比。
似有一股力量在推,寧景吃力地踱著腳步,提著食盒往前走。心底裡,尚在盤算脫身的機會。
隻怕真走過去,那老祖發現換了人,定然要下手殺了他。
“山豐……山豐啊。”
寧景咬著牙,不再作答。這傳來的聲音,便如閻王的索命聲一般。
空氣中,那股莫名的惡臭,忽然越來越烈。便像你湊著鼻頭靠近,忽然在橫梁上發現一隻死了多日的腐鼠。
“山豐可知,我結金丹了……好大的金丹。”
寧景聽得不是滋味,這老怪物終究是成功了麼。
走到一個轉角,在漫天的惡臭中,寧景抬起了頭,隻頓了頓,整個人驚得差點栽倒在地。
在前方的一座石室裡,有一蠕動的肉球,如水缸子大小,正不斷朝他發出聲音。
“山豐,可看見老祖我的金丹了。”
寧景緩住氣神,再往前看,這肉球隱有生光,靈韻蔓延,一張巴掌大的嬰兒臉,不斷張口呼吸,在肉球的側邊若隱若現。
這是修仙人的金丹?
雖然知識不善,但寧景終歸知道,金丹是結在氣海丹田之下,而非是露在外麵。
忽然,寧景渾身一個激靈,似是一下想通。難道說,這火水宗的老怪物,真是走火入魔了,使得金丹結在體外。
“山豐,山豐來了。”
肉球之下,繼續傳來微弱枯啞的聲音。想來那老怪物,如今是連身子直不起來了。
當然,寧景並不敢大意。老怪物剛才在石室外的一手,便能將他的氣機壓死。
“山豐拜見老祖。”
寧景走近,入目的巨大肉球,長滿了猙獰的肉疙瘩,腥臭無比。在肉球之下,除了一具快要被吸乾的身體,還莫名結了一層冰霜。
“老祖我……在壓住氣神,每日一副弟子肝。修仙之人,肝氣熱盛。”
寧景忍住刺鼻,將食盒放了下來。
不多久,一隻皮包骨的手,從肉球下伸了出來,摸到食盒打開,便將裡頭的心肝迅速抓了回去。
在聽得吃嚼的聲音後,肉球下的冰霜開始慢慢融化。
“老祖我要成了,金丹大成了——”
嘶啞至極的聲音,一下子響徹了整間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