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崽,它們是人類智慧的結晶,是我們眼下最可靠的‘導航圖’和‘避坑指南’,但也請記住,它們隻是‘地圖’,不是‘疆域’本身;隻是‘拓片’,不是‘石壁’的真相;
隻是我們這群‘摸索者’在‘此時此刻’,對著‘此情此景’所能做出的、最好的‘近似描述’,宇宙那深邃莫測的‘真容’,它或許允許我們無限接近,卻永遠不會讓我們徹底‘拓’儘,這份‘不可知’本身,或許就是它最大的神秘與威嚴。”
她放下茶杯,指尖殘留的暖意與窗外星空的幽冷形成微妙的平衡,而內心有種感覺,感覺他好像知道一般,考慮要不要、給他上升維度的錯覺。
藤椅輕微的吱呀聲裡,一種對未知的敬畏和對人類探索精神的肯定,在小小的房間裡靜靜流淌,比任何“田間”的比喻都更直接地觸碰到了認知的邊界,她微微調整了一下藤椅的方向,讓灤能更舒服地看到那片深邃的夜空。
窗外的幽藍星光並非純粹的黑暗,沉默地閃爍著亙古的光。
“透明牆”外,無聲的暴雨依舊在衝刷著,億萬雨絲在星光的映襯下,拉出無數道冰冷的的銀色軌跡,仿佛宇宙無聲的淚痕。
“你看外麵,”她的聲音更加輕柔,幾乎是耳語,“那光,那雨,那望不到頭的深藍……是不是看著又冷,又大,又叫人心裡沒底?阿媽剛才說的那些‘理兒’,那些‘拓片’,是不是也讓你覺得,我們知道的,原來那麼少,那麼靠不住?”
“我能理解你說的,宇宙何其龐大,真是不寒而栗!”
她輕輕歎了口氣,氣息帶著溫茶般的暖意,“是啊,崽,宇宙是深,是冷,藏著我們想破頭也想不到的古怪,我們手裡的‘燈’,照著的地方確實隻有眼前這一點點光亮。”
霎時伸溫潤如水的手,不是指向窗外,而是輕輕覆在灤有些冰涼的手背上。
“可是崽,你低頭看看。”
“看看阿媽手裡的這杯茶!”
隻見端起白瓷茶杯,杯壁溫熱,裡麵琥珀色的茶湯在幽藍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溫潤,“它是不是在冒著熱氣?這熱氣,是不是真的暖了阿媽的手指?”
她把杯子輕輕往灤的手邊送了送,讓他感受那實實在在的溫度。
灤輕輕的點點頭。
“再聽聽,”她示意灤,“聽不見外麵的雨聲,對吧?但阿媽知道它在下,就像阿媽知道,無論外麵那片‘絲絨’多麼深多麼冷,這間屋子,是暖的,這牆,替我們擋住風雨,圈出一塊小小的、屬於我們的‘宇宙’。”
她目光又從茶杯移到灤的臉上,眼神裡是磐石般的安穩。
“那些‘定理’,那些‘公理’,它們像什麼?崽,它們就像這間屋子裡的家具,像這張搖椅,像你身下這張床。”她拍了拍身下的藤椅,發出輕微而熟悉的吱呀聲,“是前人一點點摸索著造出來的,擺在這裡,讓我們能坐著歇腳,能躺下安眠,是我們在這片‘小宇宙’裡,為了活得明白點、舒服點、少摔點跤,而打造出來的‘工具’和‘規矩’。
牛頓的椅子坐不穩水星那顆小石頭了,那就換把愛因斯坦的椅子試試看嘛!
椅子舊了、不合身了,就再打一把新的,這有什麼好怕的?這說明我們還在動腦筋,還在想辦法把這‘屋子’收拾得更妥帖,說明我們人這盞‘燈’,還在努力地、一點點地撥亮啊!”
彭湘湉以一種能在他是那個時代能理解的言語詳細的描述,隻為能理解初步的新認知,進而打破以前常規的固有想法和思想。
可是依照她剛才的錯覺,也並不全是錯覺,灤早知道剛才講的道理,隻不過聽她的言語漸漸的沉迷了下去,實在不忍心打破此刻。
窗外的星光無聲流淌,雨線依舊冰冷,但在這小小的空間裡,茶水的熱氣嫋嫋升起,藤椅的吱呀聲安穩而規律,母親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穩穩地傳遞過來。
而他的第二個母親依然陳述,當然內心中也喜歡傾聽。
“宇宙的‘真’或許像那片深藍絲絨,浩瀚得讓人心慌,冰冷得讓人齒寒,”彭湘湉的言語此時如同一塊投入深潭的暖玉,激起了一圈圈安穩的漣漪,“我們人的‘真’,我們的‘暖’,我們的‘理’,在這杯暖茶裡,在這張吱呀的椅子上,在阿媽握著你的這雙手裡,在你此刻能感受到的呼吸和心跳裡。”
“我們不需要知道所有星辰運行的秘密,才能安心喝下這口茶;我們也不需要拓印整個宇宙的石壁,才能在床上安然入睡。”
她輕輕握緊了灤的手,“崽,彆被那無邊的深藍嚇住了,可以敬畏它,承認我們懂得少,這就很好,
但更要珍惜我們手裡這點光,珍惜我們腳下這塊地,珍惜我們身邊能互相取暖的人,把那些當作趁手的工具,該用就用,發現不夠好就琢磨著改進,
真正的安穩,真正的‘真’,在‘改進’的過程中,在這人間煙火的溫暖裡,在為你遮風擋雨、點著燈的屋子裡,也在在阿媽持存為你敞開的心門裡。”
不再說話,最後一句已落下,茶香氤氳靜默,以及流淌的幽藍。
無形的“穹頂”似乎更加清晰了,將無垠的冰冷與深奧,溫柔地隔絕在外,隻是靜靜地握著灤的手,望著外麵那片恒存的星空與無聲的暴雨。
房間的寂靜不再空曠,而是被茶水的暖意、藤椅的輕吟和母親無聲的守護填滿了。
幽藍的光透過窗戶,不再是冰冷的審視,倒像是遙遠宇宙投來的一瞥。
灤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明,即使眼中的血絲更加滲人。
他看向房間的所有物件,意識遊離房間之外,感覺所在的物理空間變成承載新世界觀的容器,暴雨星光從感知到的威脅變為背景,再次完成認知逆轉。
心中最真實的感覺被喚醒,似曾相識,好像早就掀起了不可名狀的浩瀚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