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卷著鹹腥氣撞在臉上,金戈捏著滾燙的手機,屏幕的光刺得他眼睛發澀。
張牟最後那條加密信息,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針。
周小雨!初二(3)班那個總是低著頭、劉海遮住大半張臉的安靜女生?
王強那個雜碎消失前的信號,居然隱隱指向她?!
還有那個鬼祟的清潔工,在崔麗老師病房外徘徊……那簡直是在金戈心口懸了一把鈍刀!
他猛地吸了口氣,冰冷鹹腥的空氣直衝肺管,激得他打了個寒噤。
環保行動必須加速推進,可暗處的敵人,早已伸出了觸手……
冰冷鹹腥的海風狠狠抽在臉上,金戈捏著滾燙的手機,屏幕幽藍的光刺得他眼底發澀,幾乎要灼傷視網膜。張牟最後那條加密信息,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針,深深紮進他的神經裡。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鹹腥的空氣像粗糲的砂紙,狠狠刮過喉嚨,直衝肺管深處,激得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個胸腔都在震蕩。
“戈?!”黃琳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跳,冰涼的手指立刻抓住他緊繃的小臂,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驚惶,“怎麼了?張牟哥說了什麼?是不是……”
她不敢往下說,目光死死盯著他手中那小小的、此刻卻仿佛重逾千斤的屏幕。
金戈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裡麵翻湧的驚濤駭浪已被強行壓下,隻剩下深不見底的、冰冷的決絕。他把手機屏幕轉向黃琳,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泄露了那強行鎮壓下的驚悸。
“王強……可能接觸過我們學校的學生。周小雨,初二(3)班。”他的聲音壓得極低,被呼嘯的海風撕扯得有些破碎,“還有……崔麗老師那邊,有人想靠近。”
黃琳隻掃了一眼那簡短的幾行字,臉色瞬間褪儘血色,在昏黃的路燈下白得像紙。她猛地捂住嘴,倒抽的那口冷氣在喉嚨裡發出短促的嘶聲,身體無法控製地晃了一下,全靠緊緊抓著金戈才沒有軟倒。
“他們……他們怎麼敢?!”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憤怒和恐懼交織在一起,像兩股糾纏的毒藤,勒得她幾乎窒息,“崔麗姐都那樣了……他們還想乾什麼?!還有小雨……她隻是個孩子啊!”
“所以,”金戈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狠厲,蓋過了風聲,“我們更要快!快得讓他們措手不及!”
他反手用力握住黃琳冰冷的手,那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指骨,傳遞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心靈綠洲’是盾,是根基!‘環保行動’是矛,是凝聚人心的火把!明天就開始!不能再等了!”
金戈拉著黃琳,幾乎是奔跑著衝向停車場!
夜色濃稠如墨,沉甸甸地壓在濱海鎮的上空,隻有遠處廈夂一中教學樓的零星燈火,像幾粒倔強的星辰,在無邊的黑暗裡,固執地亮著。
“嗶——嗶嗶——!”
清晨七點,廈夂一中校門口,一陣清脆又略顯怪異的喇叭聲劃破了薄霧。不是刺耳的汽車鳴笛,而是帶著點滑稽的電子音效。
穿著藍白校服的學生們背著書包,三三兩兩地湧向校門,目光齊刷刷地被吸引過去。隻見校門口那片向來隻停放著幾輛教師小轎車和自行車的空地上,一夜之間,如同變魔術般,齊刷刷地冒出了一大片嶄新的共享單車!
車體是鮮亮醒目的蘋果綠,車頭上統一安裝著印有廈夂一中校徽和“綠色啟程”字樣的標識牌,在初升的陽光下閃著光。
“哇靠!共享單車?還是咱學校專屬塗裝?帥炸了!”一個高個子男生眼睛瞬間亮了,書包帶子往肩上一甩,幾步就衝到車堆前,掏出手機就去掃車把手上的二維碼。
“叮!用戶認證成功!高一(2)班李響,歡迎加入‘綠行先鋒’!”清脆的電子提示音響起。
“真的假的?免費騎?”旁邊幾個學生呼啦一下圍了過來,七嘴八舌。
“當然真的!學校剛推的政策!”
張昊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穿著他那件標誌性的格子襯衫,手裡還拿著個平板電腦,屏幕上跳動著實時數據。
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睛閃著技術宅特有的興奮光芒:“看到沒?綁定校園卡,前半小時免費!每天完成一次‘綠行’打卡,期末德育積分能加分!金老師好不容易才從校友基金會摳出來的專款,外加市政支持的綠色項目補貼!車把上還裝了簡易的動能發電小裝置,蹬得越猛,給你手機充的電就越多!試試?”
“靠!還能充電?牛啊!”李響怪叫一聲,一腳蹬上單車,“兄弟們!走著!看誰先蹬到教學樓!給手機充滿電!”
他這一帶頭,呼啦啦一大群學生都興奮地湧上去掃碼開鎖。一時間,“嗶嗶”的開鎖提示音和少年們清脆的說笑聲響成一片,綠色的單車流如同被喚醒的溪流,歡快地湧入校門,朝著教學樓的方向湧去。往日清晨校門口擁堵的汽車引擎聲和煩躁的喇叭聲,竟被這清脆的鈴聲和少年們的活力衝淡了不少。
教學樓的頂層天台,金戈和黃琳並肩站著,看著樓下那一片流動的、充滿生機的綠色浪潮。
“真……真成了?”黃琳的聲音有些發飄,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晨風吹拂著她的發絲,陽光落在她眼底,驅散了幾分昨夜的陰霾。樓下那一片移動的綠色,像一顆顆充滿活力的種子,讓她心頭沉甸甸的壓抑感稍稍鬆動。
金戈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那片綠色,眼神複雜。欣慰是有的,但更深的地方,是一片冰冷的警惕之海。他看到了人群中,牟咖和林珠那兩個身影也站在校門口不遠處。牟咖抱著手臂,嘴角向下撇著,一臉毫不掩飾的“看你們能折騰幾天”的輕蔑冷笑。林珠則和旁邊的範娟低聲說著什麼,眼神不時瞟向那些單車,眉頭緊鎖,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抵觸和算計。
“隻是開始。”金戈的聲音低沉,目光銳利地掃過牟咖和林珠的方向,“這綠色,要紮下根,長成林,還早著呢。” 他頓了頓,語氣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硬,“而且,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想往裡鑽。”
黃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自然也看到了那兩張令人不快的臉孔,還有她們眼中那種熟悉的、帶著破壞欲的陰冷。她心頭的喜悅瞬間被澆滅了大半,下意識地抓緊了天台冰涼的欄杆。
“走吧,”金戈收回視線,語氣重新變得沉穩有力,“今天的重頭戲,還在屋頂。” 他轉身,大步走向通往天台的鐵門,背影挺拔,像一棵迎著風也要向上生長的樹。
通往天台的鐵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一股混合著新鮮泥土、肥料和植物特有清甜氣息的風撲麵而來,瞬間將樓道裡沉悶的空氣衝刷得一乾二淨。
眼前豁然開朗!
原本空曠冰冷、隻鋪著灰色防水層的水泥屋頂,此刻完全變了模樣!數百個大小不一的白色種植箱整齊排列,如同等待檢閱的方陣。長方形的箱體裡,黝黑的營養土已經填滿,散發著濕潤肥沃的氣息。圓形的種植盆則錯落有致地安置在邊緣和預留的通道兩側,有些裡麵已經冒出了星星點點的嫩綠芽尖!
十幾個穿著校服、戴著勞保手套的學生正熱火朝天地忙碌著。有的兩人一組,嘿呦嘿呦地抬著裝滿培養土的大麻袋,額頭上沁出亮晶晶的汗珠;有的蹲在種植箱旁,小心翼翼地用小鏟子挖坑,將一棵棵帶著新鮮泥土的番茄苗、辣椒苗放進去,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初生的嬰兒;還有幾個圍在水源接駁處,研究著新安裝的滴灌係統軟管,爭論著怎麼鋪設才能讓每一株菜苗都喝飽水。
陽光毫無遮擋地傾瀉下來,照得那些嫩綠的葉尖仿佛透明,也照在少年少女們專注而充滿乾勁的臉上,汗珠折射出細碎的金光。
“金老師!黃老師!”一個紮著馬尾辮、臉蛋紅撲撲的女生最先看到他們,興奮地揮著沾滿泥土的手套,“快看!我們第一波‘實驗田’的苗都種下去啦!番茄!辣椒!還有那邊是生菜和小白菜!”她指向一片已經鬱鬱蔥蔥的角落,語氣裡是滿滿的驕傲。
“乾得漂亮!陳靜!”金戈笑著走過去,毫不介意地拍了拍女生沾著泥點的肩膀,目光掃過這片充滿生機的“空中田園”,心底湧起一股暖流。這片親手開辟的綠意,是看得見的希望,是對抗那無形陰影最有力的宣言!
“金老師!您快來看看這個!”張昊的聲音從一個角落傳來,帶著技術控特有的激動。他蹲在一個看起來更複雜的種植箱旁,那箱子側麵裝著幾塊小型太陽能板,箱體內部有led燈管和複雜的線路。
金戈和黃琳走過去。張昊獻寶似的指著:“您看!這是我和物理組幾個哥們兒搞的‘智慧生態微循環實驗箱’!太陽能供電,自動補光,箱底有我們自製的蚯蚓堆肥層處理廚餘垃圾,上麵種菜,營養液還能循環利用!理論上可以實現小閉環!要是測試成功,推廣到每個班,食堂的爛菜葉子、果皮就有著落了!真正的變廢為寶!”他越說越興奮,眼鏡片都擋不住那灼灼的光。
“好小子!真有你的!”金戈用力拍了下張昊的背,滿是讚賞。這科技與生態結合的點子,正是他想要的深度實踐!
“金老師!金老師!”一個帶著安全帽、身材敦實的中年男人匆匆走過來,是總務處負責工程的趙師傅。他抹了把臉上的汗,指著天台邊緣新加固的圍欄和幾處承重點,“按您的要求,所有安全加固都完成了!承重測試也絕對達標!就是……”他搓著手,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這土,這苗,還有後期維護的水肥,用量太大了!今天光是運上來的營養土,就花超了預算!還有水費……這滴灌係統一開,嘩嘩的,都是錢啊!牟咖副校長那邊剛才還打電話來問,說這開銷……”
趙師傅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再明白不過。經費,永遠是懸在理想頭頂的利劍。
金戈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正要開口,一個清脆卻帶著明顯嘲諷的女聲插了進來:
“喲!我說怎麼到處找不到金大主任呢!原來在這空中樓閣指點江山啊!”
牟咖扭著腰肢,踩著高跟鞋,竟然也爬上了屋頂。她皺著眉,嫌棄地用紙巾掩住口鼻,仿佛這充滿生機的泥土氣息是什麼毒氣。林珠跟在她身後,同樣一臉挑剔地打量著四周。
“牟主任,有事?”金戈轉過身,語氣平靜無波,目光卻銳利地迎向對方。
“事?大事!”牟咖把紙巾一甩,尖細的手指幾乎要戳到金戈鼻子上,“金戈!你搞這些花裡胡哨的,問過預算嗎?問過安全嗎?問過家長意見嗎?弄一堆泥巴上來,又臟又臭!這屋頂承重萬一出問題,誰負責?摔下去一個學生,你金戈拿命賠嗎?!還有這水!嘩啦啦地流!現在水費多貴你知道嗎?學校經費不是讓你這麼糟蹋的!我看你就是被前兩天的‘勝利’衝昏了頭!淨搞這些麵子工程、形象工程!”
她的聲音又尖又利,像一把生鏽的鋸子,瞬間將屋頂上原本熱火朝天的勞動氣氛割得粉碎。學生們都停下了手裡的活,不安地看著這邊,臉上興奮的紅暈褪去,隻剩下緊張和茫然。張昊攥緊了拳頭,臉氣得通紅。黃琳擔憂地看向金戈。
金戈靜靜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被激怒的跡象,隻有眼神越來越沉,如同暴風雨前壓抑的海麵。直到牟咖那刻薄的尾音在風裡消散,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像磐石落地,字字清晰,砸在每一個人的耳膜上:
“牟主任。”
隻三個字,一股無形的壓力驟然擴散開來。
“臟?臭?”金戈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炬,直刺牟咖躲閃的眼睛,“泥土的味道,是生命孕育的味道!是萬物生長的根基!你嫌它臟臭?那你每天吃的米、吃的菜,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
牟咖被他這驟然爆發的凜冽氣勢逼得下意識後退半步,臉上掠過一絲慌亂。
“安全?”金戈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般的質問,“加固方案是專業機構出的!承重測試報告就壓在陳校長案頭!趙師傅就在這裡!你牟咖,張口就來‘萬一出問題’?你是工程師嗎?!還是存心詛咒?!!”
他的聲音如同驚雷在屋頂炸開!震得牟咖和林珠臉色煞白!趙師傅挺直了腰板,大聲道:“金主任!我們每一步都按最高安全標準施工!絕對沒問題!”
“至於水費!糟蹋?”金戈猛地指向腳下這片剛剛萌芽的綠色,“這滴灌!比傳統漫灌節水百分之七十以上!這些水,澆灌的是知識!是環保的種子!是孩子們對腳下這片土地的熱愛和責任感!這叫糟蹋?!”
他胸膛起伏,目光掃過那些被牟咖嚇得不知所措的學生,聲音陡然轉為一種深沉而痛心的力量:“孩子們!抬起頭!看著我!”
學生們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
“你們告訴我!親手種下一顆種子,看著它發芽,看著它頂著烈日、迎著風雨,一點點長大,哪怕最後隻結出一個果子……這個過程,是麵子工程嗎?!是浪費嗎?!”
“不是!”陳靜第一個喊了出來,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響亮!
“不是!” “不是!” 其他學生仿佛被點燃了,憋屈和憤怒化作了整齊的吼聲!張昊吼得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聽到沒有?!”金戈猛地轉回頭,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釘在牟咖和林珠臉上,“這!就是答案!這!就是價值!你眼裡隻有冰冷的數字和所謂的‘安全’?你心裡,還有沒有這片土地?!還有沒有這些孩子的未來?!”
牟咖被這排山倒海般的質問和學生們憤怒的目光逼得麵無人色,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林珠更是縮在她身後,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陽光依舊燦爛,照在牟咖那精心修飾卻僵硬扭曲的臉上,卻隻映出一片灰敗和狼狽。她像是被當眾扒光了所有冠冕堂皇的借口,隻剩下赤裸裸的、令人不齒的狹隘與刁難。
“好!說得好!”一個洪亮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陳桂枝校長不知何時也站在了天台門口,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讚許和欣慰。她身後還跟著呂玉明、李佳等幾位老師。
陳校長穩步走來,目光掃過臉色慘白的牟咖和林珠,沒有停留,直接走到金戈麵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金戈!乾得好!這片‘空中綠洲’,就是我們二中的新名片!新!”她轉向學生們,聲音洪亮而充滿感染力,“孩子們!乾得漂亮!這片農場,是你們的!用心澆灌它!未來,我們全校師生,都要嘗嘗你們親手種出來的、最健康的綠色蔬菜!”
“校長萬歲!” “金老師萬歲!” 歡呼聲瞬間爆發,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剛才的陰霾被一掃而空,屋頂上重新充滿了比陽光更熾熱的活力和希望!牟咖和林珠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徹底成了無人理睬的背景板,灰溜溜地轉身,幾乎是逃也似的衝下了樓梯。
金戈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看著陳校長鼓勵的眼神,看著學生們重新綻放的笑臉,看著黃琳眼中如釋重負的溫柔,緊繃的心弦終於稍稍鬆弛。然而,就在他目光掠過激動的人群時,一個角落裡的身影,像一滴冰冷的水珠,瞬間落回他心湖深處,激起了更深的寒漪。
是周小雨。
那個被劉海遮住大半張臉的初二女生。她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歡呼雀躍,也沒有圍在種植箱旁。她獨自一人,縮在靠近水塔的巨大陰影裡,背對著所有人。她低著頭,肩膀微微縮著,一隻手緊緊地攥著校服口袋裡的什麼東西。那姿勢,那凝固般的沉默,與周圍沸騰的喜悅格格不入,透著一股讓人心悸的孤絕和……緊張?
金戈的心,猛地一沉。剛才在陽光下短暫驅散的陰霾,以更濃重的姿態,重新籠罩下來。那片生機勃勃的綠色之上,無形的陰影,從未真正遠離。
午後的陽光透過省立醫院重症監護區走廊高大的玻璃窗,斜斜地照進來,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冰冷的光斑。空氣裡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消毒水氣味,滲入每一次呼吸,冰冷而刺鼻,帶著一種無機質的、令人絕望的潔淨感。
金戈和黃琳腳步沉重地走在寂靜的走廊裡。偶爾有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或護士匆匆走過,鞋底與光滑地麵摩擦發出單調的回響,更襯得這方空間死寂得可怕。每一次靠近崔麗病房所在的區域,都像在走向一個被時間遺忘的冰封角落。
病房門無聲地滑開。裡麵隻有儀器運行發出的、規律而單調的“嘀…嘀…”聲,像生命被量化後冰冷的倒計時。
崔麗靜靜地躺在病床中央,身上連接著各種粗細不一的管線和貼片。曾經充滿知性和活力的臉龐,如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顴骨在薄薄的皮膚下顯得異常突出。她的雙眼緊閉,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安靜的陰影。唯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床邊監護儀上穩定跳動的綠色波形,證明著生命還在極其微弱的延續。
黃琳隻看了一眼,眼圈瞬間就紅了。她快步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管線,輕輕握住崔麗放在被子外那隻同樣蒼白、冰涼的手。那隻曾經在黑板上寫下漂亮板書、曾經溫暖地拍過許多學生肩膀的手,此刻無力地垂著,像一片枯萎的葉子。
“崔麗姐……我們來看你了……”黃琳的聲音哽咽著,低低地喚著,仿佛想用聲音的溫度去焐熱那冰冷的指尖,“學校裡……變化可大了……金戈帶著孩子們在屋頂建了農場……綠油油的……可好看了……學生們都很用心……等你好了……一定要去看看……”她斷斷續續地說著學校的新氣象,試圖用這些充滿生機的畫麵去喚醒沉睡的人,淚水卻不受控製地滾落下來,滴在潔白的被單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金戈站在床尾,沉默地注視著病床上的崔麗。儀器屏幕上穩定的曲線,此刻在他眼中卻像一條冰冷的鎖鏈。張昊提取到的詭異金屬碎片,省城專家會診時提到的那“深層腦區無法解釋的微量金屬殘留”……這些冰冷的詞彙如同毒蛇,纏繞著他的思緒。
“格式化”……“摧毀指令”……“後門或接收器殘留”……
王強那31秒的通話,到底對這個堅強而善良的女人做了什麼?!僅僅是讓她沉睡?還是更可怕的……徹底抹殺?
他放在口袋裡的手,無意識地攥緊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憤怒和一種深不見底的無力感交織著,啃噬著他的心。他需要答案!需要把那個藏在幕後的雜碎揪出來!他需要……喚醒她!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敲響。一個穿著藏藍色護工製服、戴著口罩和帽子的中年女人探進頭來,手裡拎著水桶和拖把。
“探視時間快到了,要打掃了。”她的聲音悶在口罩裡,含糊不清,眼神快速地在病房內掃了一圈,尤其在崔麗身上和那些複雜的儀器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並非護工例行檢查的平靜,更像是一種……確認?一種冰冷的審視?
金戈的神經瞬間繃緊!張牟加密信息裡的警告閃電般劃過腦海——“可疑的清潔工身影”!
“等一下。”金戈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一步跨出,高大的身影瞬間堵在了門口,將那護工完全籠罩在他的視線之下。他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穿透空氣,死死鎖住對方唯一露在口罩和帽子縫隙外的眼睛,“現在好像還沒到常規打掃時間吧?你是哪個班的?工牌呢?”
那護工似乎沒料到會被攔下質問,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避開金戈迫人的視線,含糊地應道:“哦……今天……今天特殊,輪班調整了……我、我是新來的……工牌……忘帶了……”她的聲音明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拎著水桶的手指收緊了。
“新來的?”金戈的聲音更冷了,帶著濃濃的質疑,壓迫感如同實質,“哪個部門主管?名字?”他一邊追問,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對方每一個細微的反應——那躲閃的眼神,那微微發顫的指尖,還有那試圖後退半步的動作。
“是……是劉主管……”護工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成了囁嚅。她似乎承受不住金戈目光的壓力,猛地低下頭,“我、我記錯了,可能時間不對……我等會兒再來……”說著,她幾乎是慌不擇路地轉身,拖著水桶和拖把,腳步有些踉蹌地匆匆消失在走廊儘頭,仿佛身後有惡鬼追趕。
黃琳也意識到了不對,緊張地站起來:“戈!她……”
金戈沒有立刻去追。他盯著那護工消失的拐角,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亞凍土深處不化的寒冰。他迅速拿出手機,調出張牟的號碼,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輸入信息:
“張牟!省立醫院!崔麗病房!可疑護工出現!女!藏藍製服!身高約1米6!剛離開!方向西側樓梯!立刻查監控!鎖定她!”
信息發送成功的提示音剛響起,他口袋裡的另一部工作手機又急促地震動起來。是張昊打來的。
金戈立刻接通:“張昊?什麼事?”
電話那頭,張昊的聲音帶著一種混合著興奮和極度緊張的怪異腔調,語速快得像打機關槍:“金老師!快!快看學校官網!‘綠色創想’大賽的投稿通道!那個‘未來工匠’項目組!周小雨!她……她投了個東西!一個……一個概念圖!我……我有點看不懂!覺得太邪門了!你快看!編號s0729!快看啊!”
周小雨!投稿!“未來工匠”項目組!
金戈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醫院可疑的護工身影還未消失,學校裡那個沉默的女生又投來了一個“邪門”的東西?!
他猛地抬頭看向黃琳,兩人眼中都映出了對方臉上瞬間褪儘的血色和那無法言喻的驚悸。陽光透過窗戶,依舊明亮,卻再也無法帶來絲毫暖意,隻剩下徹骨的冰冷,順著脊椎一路蔓延!
金戈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幾乎要將手機捏碎。他猛地轉身,對著電話低吼,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截屏!保存!立刻!所有原始數據加密!我馬上回來!在我到之前,誰都不許碰那個投稿!聽到了嗎?!誰也不許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