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雨的圖紙竟與王強遺留的致命信號技術吻合。
偽裝護工暴露,病房外驚現幽靈信號發射器。
金戈意識到,沉默的周小雨可能是被精心安插的活體炸彈。
而張牟的緊急來電,讓所有線索瞬間串聯成一條指向深淵的毒藤。
暮色如一隻打翻的巨硯,濃稠的墨汁洶湧地吞噬著濱海鎮參差的天際線。僅餘西天一線殘紅,宛如垂死巨獸豁開的傷口,將暗沉的海麵塗抹成一片淒厲、動蕩的血色。金戈的座駕,這頭掙脫了無形囚籠的鋼鐵凶獸,引擎發出撕裂布帛般的尖銳咆哮,瘋狂地撕扯著沉墜的夜幕。這令人心悸的轟鳴,是他胸腔裡翻騰的焦灼與驚怒最赤裸的宣泄。每一次油門深踩,都像將一枚無形的炸彈投進這濃稠的黑暗裡。
副駕上,黃琳蜷縮著,雙手死死絞纏在一起,纖細的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繃緊,透出一種脆弱的青白色。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柔嫩的軟肉裡,刻下一排清晰、泛著血絲的月牙痕。車窗外,飛掠而過的霓虹燈牌,如同被疾馳甩出的彩色光帶,編織成一條虛幻迷離的光之河流。這流光溢彩,卻一絲暖意也無法滲透進她眼底那片凝結的、沉甸甸的驚懼寒潭。冰冷的車窗映出她模糊失焦的臉,像一張被水暈開的舊照片。
“周小雨……”黃琳的聲音像是被粗糙的砂紙打磨過,乾澀得發緊,每一個字都如同從冰封的喉嚨深處硬生生撬出來,“她……她到底想乾什麼?”她的目光茫然地掠過窗外飛速倒退的模糊光影,“投稿?什麼樣的東西……能把張昊那樣一個技術狂人都嚇破了膽?”那個如附骨之疽的名字終於被她艱難地吐出,帶著一種近乎窒息的恐懼,“難道王強那個魔鬼……他真的……” 喉嚨像是被冰冷的鐵鉗扼住,剩下的話語噎在那裡,隻剩下急促而紊亂的呼吸聲在密閉的車廂裡回響,像垂死的鳥在撲騰翅膀。
金戈緊抿著薄唇,下頜的線條繃得如同刀削斧劈的冷硬岩石,透著一股玉石俱焚的決絕。方向盤在他鐵鉗般的手掌下,發出細微而痛苦的。他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車輪碾壓過冰冷堅硬的路麵,發出單調而沉悶的滾動聲,仿佛也碾過他此刻混亂如麻、危機四伏的思緒。醫院裡那個行蹤詭秘、眼神冰冷的護工,她背後那隻無形的手究竟是誰?是王強殘餘的勢力如跗骨之蛆般死灰複燃,陰魂不散?還是那隻蟄伏在暗處、城府深似海的老狐狸餘匕,終於按捺不住嗜血的獠牙,伸出了報複的觸手?而周小雨……那個沉默得如同幽潭深處一抹影子的女孩,她校服口袋裡緊攥的秘密,她投向“未來工匠”項目組那份被張昊驚呼“邪門”的圖紙,與眼前這步步緊逼的危機,又存在著怎樣令人膽寒的勾連?一張無形而致命的巨網,仿佛正從四麵八方悄然收緊,冰冷的絲線勒緊咽喉,帶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吱嘎——!”
伴隨著一聲刺破夜空的輪胎尖嘯,車子以一個近乎蠻橫的姿態,猛地剮蹭在燈火通明的廈夂一中校門旁的路沿上,留下幾道刺目的白痕。車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才停穩。金戈猛地推開車門,裹挾著濃重海腥味的夜風如同冰冷的巨浪,劈頭蓋臉地砸來,瞬間卷走了車內稀薄的暖意。他卻恍若未覺,矯健的身影已如離弦之箭,向著科技樓那在夜幕中矗立、燈火通明的方向狂奔而去。黃琳緊隨其後,高跟鞋急促叩擊地麵的“噠噠”聲,在驟然沉寂下來的空曠校園裡空洞地回響,每一聲都如同沉重的鼓點,狠狠敲打在兩人緊繃欲裂的心弦之上,在寂靜的夜色中傳出去很遠。
科技樓頂層,走廊儘頭那間計算機教室的燈光,如同黑夜汪洋中一座孤懸的燈塔,灼目而冷冽地穿透門上的磨砂玻璃。張昊獨自一人枯坐在巨大的顯示屏前,幽藍的光線映照著他慘白如紙的臉頰,額角不斷滲出的冰涼汗珠在光線下閃爍。他雙手緊握著椅子的扶手,指節因用力而同樣泛白,身體微微前傾,眼睛死死盯著屏幕,仿佛那是一個隨時會吞噬他的黑洞。聽到門口傳來由遠及近、如同密集鼓點般的急促腳步聲,他如同受驚的幼鹿般猛地從椅子上彈起,動作僵硬得幾乎帶倒了椅子。
“金老師!黃老師!你們……你們總算回來了!”張昊的聲音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劇烈顫抖,聽起來像是被砂紙磨過。他伸出的手指因恐懼而痙攣般地指向那塊散發著不祥光芒的屏幕,指尖在空中微微晃動,“就在那兒!編號s0729!我……我完全按照您的指令,做了本地硬盤緩存和多重加密的雲端備份!原始投稿數據,連一個字節都沒敢動過!”他的語速飛快,像是生怕慢一點那屏幕裡的東西就會跳出來。
金戈三步並作兩步,身形帶風地衝到電腦前,帶起一股微涼的空氣。黃琳幾乎與他同時抵達,兩人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目光如同被無形的鎖鏈拴住,死死鎖定在屏幕中央那片幽藍的光域。
屏幕上,靜靜地呈現著一張線條異常清晰、結構極其嚴謹的工程設計圖稿。標題赫然寫著:《分布式環境監測與微型能源回收單元概念設計(初稿)——作者:周小雨》。
初看之下,它似乎是一件融合了奇思妙想與實用主義的環保裝置藍圖。精巧繁複的微型傳感器陣列如同敏銳的神經末梢,遍布圖稿的各個角落,標注著精密的參數;能量回收通路的設計蜿蜒曲折,充滿了令人眼前一亮的巧思;數據整合中樞的架構邏輯清晰,模塊劃分合理……處處都透露出一種遠超普通初中生認知範疇的、近乎妖異的天才構思。如果剝離掉那隱隱散發的不安感,這無疑是一份足以在頂尖科創大賽上摘金奪銀的驚豔作品。
然而,金戈那雙經曆過無數生死邊緣、洞悉過最隱秘罪惡的眼睛,卻如同被無形的磁石牢牢吸附,死死凝固在圖稿最核心區域——那個被清晰標注為“核心諧振與信號轉換模塊”的部件結構圖上!
那層層嵌套、精密到令人頭皮發麻的環形波導結構!那些標注精確到微米級彆、仿佛經過無數次超級計算機優化計算的諧振腔參數!還有那能量場耦合點的獨特拓撲設計,充滿了某種冰冷而高效的異樣美感,一種非人的、純粹的工程美學!
這哪裡是什麼環保節能裝置的核心部件?!
這分明是某種極端精密、代表著前沿科技水平的寬帶信號接收與高精度轉換器的核心構造圖!其內在的設計理念、實現路徑乃至最細微的技術細節,竟與張昊從王強遺留的那堆如同破碎噩夢般的設備殘骸中,耗費無數心血、逆向艱難解析出的那些支離破碎、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幽靈信號特征碎片,產生了驚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高度重合!那不是簡單的模仿,是靈魂的複刻!
金戈的瞳孔在瞬間收縮成危險的針尖大小!一股源自地獄深淵的寒意,從腳底板如同超高壓電流般瞬間竄升至天靈蓋,將他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凍結成冰!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去摸索口袋裡的煙盒,試圖用尼古丁那辛辣的刺激來壓製這滅頂的驚駭,然而指尖卻如同狂風中的枯葉般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煙盒“啪嗒”一聲掉落在冰冷的地磚上,幾根潔白的香煙狼狽地滾落出來。他渾然未覺,隻是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屏幕上那冰冷而詭異的線條,仿佛要將那隱藏在圖紙背後的無儘深淵徹底看穿,目光銳利得幾乎要在屏幕上燒灼出兩個洞來。
“金老師……”張昊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充滿了無助與深入骨髓的恐懼,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仿佛離那屏幕遠一點就能安全一分,“這……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小雨她……她一個初二的學生,怎麼可能懂這些?這……這太嚇人了!簡直像……像是從科幻恐怖片裡扒出來的!”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教室裡回蕩,帶著絕望的回音。
黃琳的目光也牢牢鎖定了那個核心結構。雖然她無法像金戈那樣瞬間洞悉其全部的恐怖內涵,但那份撲麵而來的、冰冷精密到非人的設計感,那種將生命體排除在外的純粹機械邏輯,同樣在她心頭激起了巨大的、源自本能的恐慌與不安。那圖紙散發出的不是創造的喜悅,而是一種冰冷的、漠視一切的效率。她下意識地伸出冰涼的手,緊緊抓住了金戈肌肉緊繃、堅硬如岩石般的手臂,指甲幾乎要隔著襯衫嵌進他的皮肉裡,仿佛那是唯一能將她從這無形的、正急速旋轉的恐懼漩渦中拉出的救命稻草。她的指尖冰冷,傳遞著同樣的戰栗。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幾乎要將三人徹底吞噬、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之際,金戈口袋裡的私人手機,如同垂死毒蟲最後的瘋狂掙紮,驟然爆發出刺耳欲聾的震動!這突兀的聲響在極度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驚心動魄。屏幕在昏暗的光線下驟然亮起,跳動的名字如同一道血紅的警示——張牟!
金戈幾乎是憑借著刻入骨髓的本能反應,用那隻仍在微微顫抖的手,以最快的速度劃開了接聽鍵,將冰涼的手機死死按在耳邊。他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暴力的精準。
“金戈!”張牟的聲音如同高壓電流般從聽筒裡炸開,帶著金戈從未聽過的急促、凝重和一絲極力壓抑的驚怒,背景音是尖銳到撕裂耳膜的警笛呼嘯,如同無數把利刃在切割空氣,“省立醫院那個護工!身份查清了!她根本不是醫院登記在冊的員工!所有證件,從護士資格證到身份證,全是精心偽造的!天衣無縫!監控最後捕捉到她離開醫院後,在西北角那個廢棄的巷口,上了一輛套牌的黑色大眾轎車!技術組正在全力追蹤,但這輛車……媽的,像幽靈一樣消失了!重點不在這裡……”張牟的聲音陡然一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極地寒冰中鑿出來的,帶著刺骨的冷意,穿透了電波的嘶嘶聲,“我們在她匆忙丟棄在醫療廢物處理間附近的清潔推車夾層裡,發現了一個被暴力拆解的玩意兒!外殼偽裝成普通老舊收音機……裡麵,是個微型信號發射裝置!技術組初步檢測,那玩意兒殘留的底層編碼特征……和你之前秘密轉交給我的、王強那堆破爛裡提取出的那個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幽靈信號源……吻合度……超過百分之九十五!” 最後那個數字,被他咬得極重,如同冰冷的鐵釘,狠狠楔入聽者的心臟。
轟——!!!
張牟的話語,如同最後一記裹挾著萬鈞雷霆的重錘,以摧枯拉朽之勢,狠狠砸在金戈早已緊繃到極限、瀕臨斷裂的神經之上!眼前一陣發黑,耳中嗡鳴不止!醫院!偽裝護工!微型發射裝置!王強那陰魂不散的幽靈信號!周小雨那份“邪門”得令人膽寒的接收器核心設計圖!
所有看似孤立、詭異、飄散在迷霧中的碎片——那護工冰冷的眼神,那輛消失在監控死角的黑色轎車,張昊屏幕上精密到可怕的圖紙,王強實驗室廢墟裡那些焦黑扭曲的殘骸——在這一刻,被一條冰冷、刺骨、散發著死亡與陰謀氣息的線索,無比清晰、無比殘酷地串聯在了一起!一條毒藤般猙獰的脈絡瞬間成型!
真相,如同深淵巨口,在他麵前豁然洞開!帶著腥臭的死亡氣息。
有人,正在利用周小雨!或者說,那個沉默寡言、仿佛帶著厚重麵具的周小雨本身,極有可能就是一枚被精心布置、精準指向崔麗那間死寂病房的致命活體棋子!而那個偽裝成護工的女人,就是黑暗中那雙企圖激活這枚棋子的、沾滿鮮血的手!王強的陰魂從未真正散去!它以更隱蔽、更惡毒、更令人防不勝防的方式,如同腐爛的藤蔓,死死纏繞著他們珍視的一切,要將他們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那圖紙,那信號發射器……它們像是一對等待齧合的致命齒輪,而崔麗的病房,就是它們最終咬合、引爆的祭壇!
金戈猛地抬起頭,布滿猩紅血絲的雙眼之中,最後一絲僥幸的火苗徹底熄滅,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火山熔岩般沸騰翻滾、足以焚毀一切的滔天怒火和斬斷一切後路的決絕!那怒火灼燒著他的理智,卻也帶來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他對著手機,聲音嘶啞得如同砂輪在生鐵上摩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迸出來的火星,帶著一種足以凍結靈魂的狠厲:
“張牟!聽著!立刻!馬上!給我鎖定周小雨現在的位置!精確到米!我要知道她過去24小時、不,過去48小時內每一分鐘的動向!接觸過誰!去過哪裡!所有監控,所有可能的目擊者,給我翻個底朝天!還有……”他猛地深吸一口氣,那氣息灼熱得如同來自地獄的硫磺火焰,胸膛劇烈起伏,“那輛套牌車!給我挖地三尺!調動所有你能調動的資源!交通監控、天網、路麵巡邏!把它從地縫裡給我摳出來!立刻!馬上!不惜一切代價!!!”
他幾乎是咆哮著吼出最後幾個字,每一個音節都像是一把淬火的匕首,狠狠紮進空氣裡。掛斷電話的瞬間,他猛地將手機攥緊,指骨因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輕響,仿佛要將這冰冷的通訊工具捏碎。他的目光如同兩道燃燒的探照燈,猛地掃向張昊和黃琳,那眼神裡再沒有一絲猶豫和懷疑,隻剩下破釜沉舟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