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陷入一片死寂。隻有風的聲音,浪的聲音,還有金戈那沉重壓抑、仿佛瀕臨崩潰邊緣的喘息聲。
黃琳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間凍結的雕像。海風卷起她的發絲,拂過她毫無血色的臉頰,帶來一陣陣刺骨的寒意。金戈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劇毒的冰錐,狠狠鑿進她的耳膜,刺穿她的心臟,將她認知中的世界徹底擊得粉碎!
重生?死亡?謀殺?家族世仇?政敵餘孽的瘋狂報複?
這些詞彙組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何等荒誕、何等恐怖、何等……令人窒息的故事!
她的金戈,她那個永遠像小太陽一樣溫暖明亮、充滿乾勁、連備課都一絲不苟的金戈,他竟然……背負著這樣血淋淋的前世?每一天,每一刻,都活在死亡的陰影和複仇的威脅之下?在她依偎在他懷裡,憧憬著婚禮、蜜月、未來溫馨小日子的時候,他的內心卻在承受著這樣驚濤駭浪般的恐懼和煎熬?
一陣強烈的眩暈感猛地襲來,黃琳眼前發黑,身體不受控製地晃了晃,腳下踉蹌,差點摔倒。
“琳琳!” 金戈下意識地驚呼出聲,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扶住她。那聲音裡充滿了恐慌和痛悔,仿佛在害怕自己傾瀉而出的真相會將她徹底擊垮。
就在他冰涼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她手臂的瞬間,黃琳猛地抬起了頭!
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嘴唇甚至因為震驚和寒冷而微微發紫。然而,那雙剛剛還盛滿驚濤駭浪般恐懼和無措的眼睛,此刻卻像被點燃了一樣!燃燒起一種金戈從未見過的、極其複雜又極其濃烈的火焰!那裡麵有剛剛被真相撕裂的劇痛,有對他所承受一切的滔天心疼,有對那幕後黑手刻骨的憤怒,更有一種……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決絕!
“彆碰我!” 黃琳的聲音尖銳得變了調,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顫抖,猛地揮開了金戈伸過來的手!她的動作很大,帶著一種被欺騙、被隱瞞、被置於巨大危險之中卻渾然不覺的後怕和憤怒!眼淚,終於再也無法抑製,像斷了線的珠子,洶湧地從她通紅的眼眶裡滾落,瞬間打濕了她蒼白的臉頰。
金戈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冰涼。他看著黃琳洶湧而出的淚水,看著她眼中那混合著劇痛和憤怒的火焰,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撕裂!他頹然地放下手,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完了……他終究還是……嚇到她了。他不敢想象她此刻的心情,是把他當成了瘋子?還是恨他的隱瞞?或者……是對未來極致的恐懼?
就在金戈被絕望徹底淹沒,以為一切已經無法挽回的刹那——
黃琳動了!
她不是後退,不是逃離!而是像一顆被點燃的、不顧一切的小炮彈,猛地向前一步!帶著一股豁出一切的決絕,狠狠地撞進了金戈的懷裡!她的動作如此迅猛,如此用力,撞得金戈毫無防備之下都微微後退了半步!
“金戈!你這個……你這個混蛋!大混蛋!” 黃琳帶著濃重哭腔的聲音悶悶地響起,她的臉死死地埋在他冰涼而僵硬的胸膛上,雙手卻像鐵箍一樣,用儘全身力氣緊緊地、緊緊地環抱住他勁瘦的腰身!仿佛要將他整個人揉碎,嵌進自己的骨血裡!“你怎麼敢!你怎麼敢一個人扛著這些!你怎麼敢瞞我這麼久!你怎麼敢……怎麼敢讓我像個傻子一樣什麼都不知道!看著你一個人……一個人在前麵擋風擋雨,甚至擋刀子!”
她的控訴如同狂風暴雨,帶著滾燙的淚水和無法形容的心疼,狠狠地砸在金戈的心上。他僵立著,大腦一片空白。預想中的恐懼、逃離、斥責都沒有發生。取而代之的,是這樣一個滾燙的、帶著劇烈顫抖、卻又無比堅定的擁抱!
黃琳猛地抬起頭,淚眼婆娑,臉上淚痕交錯,狼狽不堪,可那雙眼睛裡的火焰卻燒得更旺了!她死死地盯著金戈震驚而茫然的眼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咬出來的,帶著一種泣血的堅定:
“你聽好了!金戈!我不管你是重生了一次!還是一百次!我不管你要麵對的是趙閻還是閻王爺!這一世,你休想再把我推開!休想再一個人去扛!”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和哭泣而嘶啞,卻字字鏗鏘,砸在暮色漸濃的海岸線上,“你的命,是我的!你上輩子欠我的婚禮,這輩子必須給我補上!少一天!少一個時辰!少一秒都不行!你聽見沒有!”
滾燙的淚水,從她決絕的眼中不斷滾落,滴落在金戈胸前的襯衫上,迅速洇開一片深色的痕跡,那溫度卻仿佛帶著灼穿一切的力量,瞬間燙穿了他冰冷絕望的外殼,直抵那顆早已傷痕累累、疲憊不堪的心臟深處!
金戈徹底僵住了!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唯有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失控地擂動!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懷裡這個淚流滿麵、卻眼神凶狠得像要跟全世界拚命的小女人。那些沉重的、冰冷的、幾乎將他壓垮的黑暗秘密,那些前世慘死的冰冷畫麵,那些重生後如影隨形的恐懼和算計……在她這滾燙的淚水、決絕的擁抱和近乎蠻橫的宣告麵前,竟然……顯得不那麼可怕了?一種巨大的、從未有過的暖流,帶著酸澀的痛楚和滅頂般的狂喜,如同地下奔湧的岩漿,轟然衝垮了他心中那道用恐懼和孤獨築起的高牆!
“琳……琳琳……” 金戈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破碎的聲音幾乎不成調。巨大的情緒衝擊讓他失去了所有語言能力,隻剩下胸腔裡那股洶湧澎湃、幾乎要將他撕裂的激流!
他猛地收緊了手臂!用儘全身的力氣,將懷中那具因為哭泣而不斷顫抖、卻蘊含著驚人力量的身體死死地、死死地箍在自己懷裡!仿佛要將她整個揉進自己的骨血,融入自己的靈魂!他的下巴重重地抵在她的發頂,感受著她發絲間熟悉的馨香和她滾燙的淚水浸透衣衫的濕意。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終隻化作一聲帶著無儘痛楚、無儘眷戀、又無儘新生的、長長的歎息。那歎息聲沉重地逸散在帶著鹹腥味的海風裡,仿佛卸下了萬鈞重擔。
夕陽終於徹底沉入了墨藍色的海平麵之下。最後一絲金色的餘暉消失殆儘,天地間迅速被一種深邃的藍紫色暮靄籠罩。海風變得更涼、更勁,吹得岸邊的灌木叢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某種低沉的嗚咽。遠處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星星點點,微弱地對抗著無邊的夜色。
在這片遼闊的海岸線上,在漸起的暮色和呼嘯的海風中,兩個緊緊相擁的身影,仿佛成了天地間唯一的依靠和支點。他們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分不清是寒冷,是後怕,還是劫後餘生的激動。金戈將臉深深埋進黃琳帶著淚水和馨香的頸窩,貪婪地呼吸著屬於她的氣息,那氣息像最有效的鎮定劑,奇異地安撫著他驚濤駭浪般的靈魂。黃琳則死死地環抱著他,手指用力地抓著他背後的襯衫,仿佛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指甲幾乎要透過布料嵌進他的皮肉裡。
時間,在這無聲的、用儘全力的擁抱中,似乎凝固了。
過了許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一個世紀。黃琳埋在金戈懷裡的腦袋動了動,她悶悶的聲音傳出來,帶著濃重的鼻音,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小錘子敲在金戈心上:
“趙閻……還有那個餘匕……他們想怎麼動手?你……知道多少?” 她的聲音不再有之前的崩潰和尖銳,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平靜。那平靜之下,是滔天的憤怒和複仇的火焰在熊熊燃燒!她的男人,她的金戈,前世被他們害死!這一世,他們還想故技重施?做夢!
金戈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緩緩抬起頭,離開了那令人貪戀的溫暖頸窩。暮色四合,光線昏暗,但他依然能清晰地看到黃琳抬起的臉龐。淚水已經止住,臉上淚痕未乾,可那雙眼睛,在昏暗中亮得驚人!不再是之前的清澈懵懂,而是淬了寒冰,燃著烈火!那裡麵翻湧的,是與他如出一轍的、甚至更為熾烈的恨意和守護的決絕!
這眼神,讓金戈的心猛地一縮,隨即又被一股更強大的暖流和力量所填滿。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孤軍奮戰。他的琳琳,他看似柔弱的愛人,已經以一種他無法想象的速度,完成了蛻變,毅然決然地站到了他的身邊,甚至……擋在了他的身前!
他深吸了一口帶著寒意的海風,努力平複著依舊翻騰的心緒,聲音低沉而凝重:“具體的時間、方式……不清楚。上一世,他們做得非常乾淨,偽裝成意外車禍。餘匕……他是趙閻埋下的一顆釘子,利用他對我父親當年處理他案子的怨恨,一直潛伏著。我重生後改變了很多事情軌跡,特彆是推動教育改革,觸動了一些人的利益,讓牟咖那些人坐不住了,也讓趙閻他們覺得機會來了。餘匕出獄後,一直在暗中活動,接近牟咖,煽風點火,就是想利用學校內部的矛盾做掩護,尋找下手的機會。我讓張牟哥(金戈的警察哥哥)一直在暗中留意他,但趙閻……藏得太深了。”
金戈的眼神變得銳利如鷹隼,掃視著遠處漸漸被夜色吞噬的海麵輪廓和近處在風中搖曳的樹叢黑影,聲音壓得更低:“我有預感,風暴……就快來了。他們不會等太久。”
黃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遠處墨藍色的海麵起伏不定,近處山坡上的樹影在越來越濃的夜色中搖晃,如同幢幢鬼影。一陣更強勁的海風呼嘯著刮過,帶著刺骨的寒意和一種說不出的陰森感。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不是因為冷,而是心底深處升起的一股強烈的不安。她下意識地更緊地抱住了金戈的手臂。
“不管他們想乾什麼,” 黃琳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狠勁,眼神死死地鎖住金戈,“我們在一起!我們一起扛!學校這邊,牟咖、林珠他們的小動作,我來盯著!我黃琳也不是吃素的!敢動我的男人,動我的學生,我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她頓了頓,眼中的火焰燃燒得更旺,“那個趙閻……他藏得再深,也總有露頭的時候!隻要我們活著,隻要我們在一起,就一定能把他揪出來!把他欠你的命!連本帶利討回來!”
她的宣言,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慘烈和決心,在暮色沉沉的海岸邊回蕩,竟奇異地蓋過了風浪的喧囂!金戈的心被狠狠地震撼了!他看著黃琳那雙在昏暗光線下燃燒著火焰的眼睛,看著她臉上未乾的淚痕和無比堅定的神情,一股前所未有的、混雜著酸楚、溫暖和磅礴力量的感覺,如同洶湧的暖流,瞬間衝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琳琳……” 金戈的聲音再次哽咽,他猛地收緊手臂,再次將黃琳用力地擁入懷中。這一次,不再是尋求依靠,而是傳遞一種同生共死的信念和力量。“好!我們一起!掀翻這棋盤!管他趙閻還是閻王,這一世,誰也彆想再把我們分開!”
暮色徹底吞沒了最後的光線。無邊的黑暗籠罩下來,隻有遠處城市星星點點的燈火和偶爾駛過濱海公路的車燈,在濃稠的夜色中劃出短暫的光痕。海風更加狂野,帶著尖銳的呼嘯,卷起枯草和沙礫,抽打在臉上,生疼。
就在兩人緊緊相擁,汲取著彼此身上那微弱卻至關重要的暖意,對抗著這無邊黑暗和刺骨寒意時——
金戈眼角的餘光,如同被冰冷的毒針蟄了一下,猛地瞥向山坡下方,那片靠近公路邊緣、生長得格外茂密的防風林帶!
濃墨般的樹影深處,在剛剛一輛疾馳而過的汽車尾燈短暫掃過的瞬間……他似乎捕捉到了一個極其模糊的黑影!像是一個人!一個蹲伏或倚靠在樹乾後的輪廓!
那黑影……似乎正朝著他們這個方向!
那絕對不是錯覺!那種被暗中窺視的、帶著陰冷惡意的感覺,如同跗骨之蛆,瞬間爬滿了他的脊背!
金戈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像一張拉到滿月的強弓!血液仿佛在刹那間凍結,隨即又瘋狂地湧向心臟和四肢!一股寒意,比深秋的海風更刺骨百倍,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他猛地將黃琳更緊地護在身後,身體下意識地做出了防禦的姿態,銳利如刀鋒的目光,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鎖定那片剛剛捕捉到異常動靜的黑暗樹叢!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
是誰?!
是餘匕那條瘋狗按捺不住,提前出來嗅探了?
還是……那個藏在最深陰影裡的毒蛇,趙閻派出的真正爪牙?!
他們已經……被盯上了嗎?!
黑暗,如同巨大的、無聲的猛獸,徹底吞噬了海岸線。隻有風在淒厲地嘶吼,浪在不知疲倦地拍打礁石。而那濃密的、不祥的樹影深處,一片死寂,仿佛剛才那驚鴻一瞥的窺視,隻是被黑暗扭曲的幻覺。
金戈和黃琳緊緊相貼的身體,在狂風中微微顫抖。不是冷的,是那股驟然降臨、如同實質般粘稠的殺意和寒意,扼住了他們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