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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陰天大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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魃父熔岩巨掌凝滯於半空,那足以焚滅九幽的熾烈洪流被無形的法則釘死,如同赤紅琥珀中流淌的岩漿,徒留毀滅之形,再無破滅之實。

枯槁身影那柄刺向魃父掌心的汙濁邪槍,槍尖距離熔岩流淌的皮膚僅有毫厘,墨綠邪氣與幽冥死氣翻湧如毒蛇吐信,亦被永恒地凍結在那一點。

時間與空間的弦,被一隻無形巨手徹底繃緊,撥停。

絕對純粹的黑暗吞沒一切。

並非尋常夜色,而是連存在本身都仿佛要被消融殆儘的“無”,無光,無聲,無始,無終。

在這片凝固的幽冥淵藪裡,感知被無限放大,又被無限剝奪,隻剩下靈魂深處那冰冷蒼茫,帶著萬古塵埃般沉重疲憊的聲音,如同億萬載冰川緩慢碾過意識:

“悠悠萬載,黃泉枯寂終於,還是等到你們了。”

聲音落下,凝固的時空驟然溶解,又以一種全新的,更加令人窒息的形態重新構築。

那枯槁身影——烏雅珞嵐的父親,烏雅部三年前踏入死地的老統領——周身翻騰的幽冥死氣與偽神樹邪光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驟然熄滅。

幽綠火焰自眼窩深處瞬間潰散,隻餘下空洞的黑暗。

他僵硬的姿勢無法維係,如同斷了線的提線木偶,包裹著破碎玄甲的枯槁身軀失去所有力量,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無聲無息地懸浮於這片絕對的黑暗虛空之中。幾片崩裂的玄甲碎片,緩緩脫離主體,在虛無中飄浮,如同為這無聲的隕落獻上最後的祭奠。

另一邊,魃父那龐大如山嶽,流淌著熔岩與烈焰的巨掌,亦開始發生劇變。熾熱的熔岩光芒迅速內斂冷卻,恐怖的高溫如同潮水般退去。那充滿毀滅氣概的輪廓在絕對黑暗中急速坍縮凝實,岩石的肌理在微光中重新勾勒。

不過呼吸之間,那焚天煮地的熔岩巨掌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懸空寺前曾有過一麵之緣的岩石巨人——身形依舊魁梧如山,肌膚如同曆經風霜的灰褐色巨岩,粗糲而厚重,線條剛硬如斧鑿刀刻。

隻是此刻,那張岩石雕琢般的臉上,巨大的熔岩眼窩中跳動的赤金火焰黯淡了許多,帶著一絲脫力後的虛浮,以及一絲尚未完全散去的暴怒與茫然。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岩石構成的手掌,又抬眼望向那懸浮於黑暗中的枯槁身影,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沉悶如滾雷的咕噥,似困惑,又似沉重。

崔鈺,糖魃,魃父,還有那懸浮的枯槁身影,此刻皆立於這片無垠的幽冥虛空。

腳下無地,頭頂無天,唯有永恒的死寂與深邃。

崔鈺強壓著臟腑撕裂的劇痛與識海翻騰的眩暈,歸心劍依舊死死握在手中,布滿裂痕的劍身微微震顫,青金雙瞳死死鎖定黑暗深處聲音的來源。

自在靈符在心竅瘋狂運轉,琉璃光暈竭力驅散著這片空間對心神無孔不入的侵蝕與壓製。

他心中翻江倒海,這種能瞬間凍結魃父與那枯槁邪魔的力量,能將他們拖入如此境地,這聲音的主人,其存在本身已超越了他對力量的認知極限。他原本以為此生見過的最強戰力無非是六年前龍虎山上的康回以及眼下的巨人魃父,沒想到竟然還有比他們還恐怖的存在,難道這個世界,當真要再起風雲了?!

糖魃赤金色的瞳孔在絕對的黑暗中亮得驚人,如同兩顆微縮的太陽。她好奇地左顧右盼,小鼻子用力嗅著,似乎想從這“空無”中分辨出什麼味道,小臉上帶著孩童闖入陌生秘境的興奮與一點點不安。

她看看那懸浮於虛空之中的枯槁身影,又看看變回“笨大個”的魃父,最後目光落在崔鈺緊繃的側臉上,似乎想開口問什麼,又本能地感覺到氣氛的沉重,隻是嘟了嘟嘴。

那道蒼茫古老,帶著無儘疲憊的聲音,仿佛看透了他們心中翻湧的驚濤駭浪與無數疑問,再次於這片凝固的幽冥虛空中幽幽響起,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冷的星辰墜落心湖:

“吾,便是爾等口中傳說所載,六天魔王之一,執掌幽冥輪回之柄的——陰天帝。”

“陰天帝”三字落下,整個幽冥空間似乎都隨之微微一沉,仿佛承載不起這名字所代表的萬古凶威與滔天權柄。無形的威壓如同實質的海水,瞬間漫過每一個存在的意識。

“十萬載” 聲音微頓,帶著一種穿透歲月長河的恍惚與刻骨滄桑,“吾敗於九天大帝之手,權柄崩碎,神軀重創,無奈遁入這九州以西,黃沙之下,借此地府隱藏的幽冥死氣苟延殘喘,沉眠療傷。萬載光陰,不過彈指一瞬。未曾想,一朝醒來,這三界乾坤,竟已換了人間,連天道法則都變得如此陌生孱弱。”

崔鈺心神劇震!

陰天帝!

六天魔王!

與九天大帝爭奪天界權柄!

這些隻存在於最古老、最禁忌典籍中的名諱與傳說,此刻竟如此真實地響徹耳邊。 他握劍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竄天靈蓋。

那聲音的主人並未現身,其意誌卻如同高懸於幽冥之上的冰冷神祇,淡漠地俯瞰著他們,繼續訴說著那足以顛覆認知的萬古秘辛:

“爾等所見所感,天地靈氣稀薄,修行之路艱難如登天,非是爾等資質愚鈍,實乃三界根基已遭重創。” 聲音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悲憫與漠然,“三萬年前,那場席卷三界的仙魔大戰,非是尋常道統之爭,實乃一場毀天滅地的浩劫!仙魔兩道,無數大能巨擘,為爭奪那虛無縹緲的‘超脫’之機,不顧天道反噬,打得天崩地裂,星河倒懸!最終殞落者不知凡幾,道統斷絕者十之八九。唯有極少數,或是置身事外,或是見機得早,方能僥幸逃脫那滅世之劫,隱匿於深山大川,地脈幽冥的極深之處,再不敢輕易涉足三界紛爭,隻求苟全性命於亂世餘燼之中。”

崔鈺腦海中瞬間閃過龍虎山接引台上那毀天滅地的景象,那偽神樹虛影吞噬一切的恐怖,原來不過是那場浩劫遺留下的一抹微不足道的餘燼!

三萬年仙魔殞滅,道法凋零!

這便是此方天地靈氣枯竭,修行艱難的根源!

這便是為何他苦修二十餘年,好不容易躋身於元嬰之境,本以為是九州天下的佼佼者,卻仍然難以抵擋遠古之神康回的殘神之力!

陰天帝的意誌微微波動,似乎捕捉到了崔鈺識海深處那刻骨銘心的畫麵。

“六年前,龍虎山” 那冰冷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嘲弄,如同萬載寒冰相互摩擦,“不過是這場浩劫之後,早已注定的‘輪回之劫’,所掀起的第一個小小浪頭罷了。”

“輪回之劫?”崔鈺心神一凜,強忍著開口的衝動,凝神傾聽。糖魃也歪著頭,赤金瞳孔裡閃爍著困惑的光。魃父巨大的岩石身軀微微前傾,熔岩眼窩中的光芒明滅不定。

“天地有常,盛極而衰,衰極則變。三萬年沉寂,三界法則早已積蓄了難以想象的‘反噬’之力。此劫一起,便如洪流決堤,無可阻擋。” 陰天帝的聲音如同宣判,“龍虎山趙宣孟,還有那僥幸未死的上古水神康回一縷殘魂,不過是這劫數之下,率先嗅到血腥味的豺狼罷了。”

“偽永生龍柏?” 聲音裡的嘲弄之意更濃,如同利刃刮過琉璃,“那不過是趙宣孟與康回處心積慮,以邪法培育出的‘誘餌’,一個足以讓整個九州修行界為之瘋狂的巨大陷阱!”

崔鈺瞳孔驟然收縮!誘餌!陷阱!

“他們以邪法溝通幽冥,引動上古殘留的異種之力,將其嫁接於靈山大川的地脈龍氣之上,催生出這偽物。其散發出的‘長生’氣息,對於如今這靈氣枯竭,前路斷絕的修行界而言,無異於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陰天帝的聲音冰冷地揭露著殘酷真相,“九州修士,無論正邪,為求那一線虛無縹緲的長生機緣,為突破那早已固化的修為瓶頸,必將蜂擁而至,如飛蛾撲火般汲取那龍柏之力,希冀借此一步登天,成就那傳說中的‘仙’位。”

“殊不知” 聲音陡然轉厲,帶著一種洞穿輪回的森然,“長生易得?笑話!那龍柏之力,看似能強行拔升修為,延壽續命,實則內蘊魔種,最是汙濁本源!一旦汲取過多,道心必被侵蝕,神魂必遭汙染!所謂‘仙’,不過是鏡花水月。最終,他們隻會被那偽樹之力扭曲心智,淪為隻知殺戮與吞噬的邪修、魔修,成為趙宣孟與康回收割氣運,重鑄魔軀的資糧與爪牙!這,便是他們以九州修士為祭品,意圖重演上古魔威的滔天陰謀!”

真相如同萬鈞雷霆,狠狠劈在崔鈺心頭!

原來如此!

原來趙宣孟和康回的目的,根本不是什麼修仙或者再登天界,而是要將整個九州修行界拖入魔道深淵,化為他們重登巔峰的踏腳石!

蘇玉娘的魂飛魄散,自己這六年痛苦恢複,無數修士的狂熱與貪婪這一切,都不過是這場巨大陰謀棋盤上微不足道的幾顆棋子!

崔鈺的心神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陰天帝冰冷的話語,無情地撕開了所有偽裝,將殘酷的真相血淋淋地攤開在他麵前!

棋子

這兩個字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崔鈺的識海深處,瞬間勾起了深埋的記憶碎片!

那個一頭銀發的醉仙樓老板軒轅炑,總是一副慵懶的樣子,那句曾經對著李漁所說的“龍虎山巔那局棋,能不入就不入,有時候退讓一下,總歸不是壞處”那句話,現在細細想來,何嘗又不是對自己所說?

龍虎山下那如蒼勁古鬆的陳摶老祖,那位看似避世的老者,以天地為盤,以星辰為子,設下三道玄奧莫測的棋局。每一步落子,都暗含天地至理,每一次對弈,都隱現凶險殺機。那絕非簡單的刁難,而是步步驚心,層層疊疊的阻攔!是試圖將他這枚注定攪亂棋局的“棋子”,擋在殺局之外的最後屏障!

而他,卻隻當是前輩高人的考驗,甚至帶著幾分棋逢對手的隨意與興致,最終以力破巧,以巧破局,強行闖過

轟隆——!

識海深處仿佛有驚雷炸響!所有被忽略的細節,所有被輕慢的警示,此刻在陰天帝揭示的滔天陰謀下,瞬間串聯成一條冰冷刺骨的因果之鏈!

悔恨!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烙印在崔鈺冰封的心湖之上,發出滋滋的聲響,騰起絕望的煙霧!

原來原來如此!

原來那醉仙樓的勸退之言,是警鐘!那山腳下的重重棋局,是救贖!

而自己自己那該死的,隨心所欲,無所顧忌的性格!

視警告為無物,破阻攔如兒戲,一意孤行地踏上了那條通往師妹毀滅的絕路!

若無當日任性掀翻棋盤,若無彼時無視勸誡師妹蘇玉娘,是否此刻依然能在他身邊,巧笑倩兮?

一股前所未有,幾乎要將神魂撕裂的痛楚與自責,如同決堤的洪流,瞬間衝垮了自在靈符竭力維持的冰封壁壘。他握著歸心劍的手,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細微的,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那柄布滿裂痕的古劍,此刻仿佛重逾千鈞,承載著他親手鑄就的,無可挽回的悔恨深淵。

緊接著,一股混雜著滔天怒火與徹骨冰寒的殺意,幾乎要衝破自在靈符的琉璃光暈。歸心劍感受到主人沸騰的心緒,劍身裂紋中透出的青金光芒驟然熾烈了一瞬,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

陰天帝的意誌似乎在她身上停頓了一瞬,那蒼茫的聲音繼續流淌:

“六年彈指一瞬,卻也足夠改變許多。” 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得偽永生龍柏之力加持,趙宣孟麾下魔焰滔天。九州大地,依附於龍虎山的邪修魔宗勢力如野火燎原,已成龐然大物。更有那樹底地脈之中,伴生而出的‘永生石’此物蘊含更為精純,卻也更為邪異的龍柏本源之力,被魔道奉為至寶,能極大催化修為,速成魔功。此消彼長之下,魔道之勢,已成席卷天下之勢。”

“然” 聲音微頓,似乎連這位遠古天魔王也感到一絲意外與困惑,“天道之下,陰陽相生相克。魔焰既熾,亦必有抗衡之力應運而生。東海深處,蓬萊仙島之上,有一禦劍宗,於這六年之間,竟異軍突起,鋒芒之銳,竟隱隱能與龍虎山魔威分庭抗禮!”

禦劍宗?崔鈺眉頭緊鎖。他的靈識瞬間轉回到那冰天雪地的駟冥川,那隻剛剛生產的雪犀王,那為了救瀕死的雪犀母子而奮勇踏出的師妹蘇玉娘,還有那群最後被擊殺的禦劍宗弟子!

崔鈺自然是聽聞過東海蓬萊之名,但是禦劍宗似乎並沒有出現在龍虎山的大典之上。而此宗竟能在趙宣孟與康回的魔威之下崛起,並與之抗衡,這其中不免有些讓人詫異。

“此宗劍修,功法淩厲無匹,劍意浩蕩堂皇,迥異於當世任何已知傳承。” 陰天帝的聲音透著一股審視與推演之力,仿佛無形的目光穿透了幽冥與現世的阻隔,投向那遙遠的東海,“其根基之深,底蘊之厚,絕非短短六年所能成就。其背後必有支撐!”

那蒼茫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停頓,帶著一種連它也無法完全洞悉的深沉疑惑:

“吾遍觀三界沉浮,洞察古今之變,然這禦劍宗背後的存在,其根腳,其來曆,竟如霧鎖深淵,連吾之幽冥慧眼也一時難以看透!其氣機隱晦至極,卻又堂皇浩大,帶著一股不屬於此紀元,甚至不屬於那場大戰之前任何時代的古老與陌生!絕非尋常隱匿避禍的仙魔遺老。”

陰天帝的意誌如同無形的潮汐,在幽冥虛空中緩緩湧動,帶著一絲連它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凝重:

“能瞞過吾之感知,令這幽冥慧眼亦難窺其真容此等存在,要麼是身負驚天秘寶,遮蔽天機;要麼” 聲音低沉下去,如同深淵回響,“其本身,便是與吾等同格,甚至猶有過之的遠古恐怖!蟄伏於東海煙波之下,所圖恐怕絕非僅僅抗衡魔道那般簡單!”

此言一出,整個幽冥空間仿佛都凝滯了一瞬。

連魃父岩石般沉凝的臉上,熔岩眼窩中的火光都為之搖曳。糖魃赤金色的瞳孔裡也閃過一絲懵懂的警惕,小手下意識地抓住了崔鈺的衣角。

崔鈺隻覺得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衝頭頂,握著歸心劍的手心沁出冷汗。

與眼前這一息變動變能讓空間停滯的陰天帝同格?猶有過之?這方天地,這看似靈氣枯竭,仙路斷絕的九州之下,究竟還沉睡著多少顛覆認知的恐怖存在?蓬萊禦劍宗的崛起,究竟是救世的曙光,還是另一場更深沉棋局的開始?

他想起慧覺大師贈圖時的凝重,想起懸空寺古刹的滄桑,想起自己這六年追尋複活之法的渺茫與執著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被卷入了一個遠超他想象,由遠古巨擗落子布局的滔天漩渦之中!

那枯槁身影依舊懸浮在不遠處,無聲無息,如同一具被幽冥徹底吞噬的空殼。醒過來的烏雅珞嵐,目光死死釘在父親那毫無生機的臉上,蜜色的臉龐因極致的悲痛與憤怒而扭曲,染血的手指懸在父親眉心那道閃電般的舊疤上方三寸,終究沒敢落下,隻是劇烈地顫抖著。

部族聖物火種之匣的遺落,父親現如今的慘狀,守陵人無聲的湮滅烏雅部三百年的血與火,此刻都化作了她眼中焚燒一切的熔岩,卻又被這幽冥死地的絕對冰冷死死壓住,燒灼著她的五臟六腑。

“是你殺了我的父親,殺了我的兄長,殺了我烏雅部的族人?”烏雅珞嵐強撐著站了起來,一伸手,便將丟落在地上的那把已經恢複如初的霜牙槍緊握在手中,朝著還未露出身形,隻能聽到一絲聲音的虛空中連發三問!

陰天帝輕笑一聲,道:“像吾等上古之人,早已對殺伐之神了無興趣,你父兄族人之死,與吾無關。”

“那他們因何而死?”烏雅珞嵐接著追問。

陰天帝並沒有因為烏雅珞嵐的無禮而生氣,反倒是一種略顯極端的心平氣和,對烏雅珞嵐的疑問也是知無不答:“現在九州大地的新興王朝大胤,有個很有名的無根之人,世人皆稱他為九千歲,喚作滿懷禮,他便是殺你父兄族人的幕後真凶,你烏雅部世代相傳的寶物火種,現如今也在他的手中,想必有了火種相助,他的實力應該和龍虎山那位趙天師不相上下了。”

“九千歲,滿懷禮。”烏雅珞嵐咬牙切齒地說道,一口氣沒上來,便再次暈厥了過去。

魃父巨大的岩石身軀沉默如山,熔岩眼窩中的火光穩定下來,不再有暴怒的翻騰,隻剩下一種深沉的、岩石般的凝重。他巨大的岩石頭顱微微轉動,視線掃過懸浮的枯槁身影,掃過暈死過去的烏雅珞嵐,最終落在崔鈺和他身邊小小的糖魃身上,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沉悶如地脈挪移的咕噥。這聲音裡沒有了先前的狂躁,更像是一種確認,一種源自亙古蠻荒血脈的沉重歎息。

糖魃則顯得異常“安靜”。她不再好奇地東張西望,赤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像隻感知到無形威脅的小獸,小小的身體本能地更貼近了崔鈺一些。那純粹的赤金光芒在她體表微微流轉,似乎在與這片凝固的幽冥之力進行著某種無聲的抗衡與試探。陰天帝剛才口中那“看不透的存在”,顯然也觸動了她混沌本源深處某種模糊的警覺。

崔鈺緩慢而深地吸了一口氣,拿出一粒藥丸遞給糖魃,示意對方去幫助一下暈過去的烏雅珞嵐,知道這虛空之中的陰天帝並無殺意,他也放鬆了許多,於是轉頭問道:“敢問天帝前輩,我離開北境寒疆之時,師父曾經對我說過,那龍虎山的趙宣孟已是這九州大陸上第一位躋身渡劫境之人,即便是成為整個北俱蘆洲第一位陸地人仙也是早晚之事,那當朝九千歲滿懷禮,竟然也有如此修為?”

這片幽冥之地並無空氣流動,但他胸腔的起伏卻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沉重。自在靈符在心竅的運轉已趨於一種極致的穩定,琉璃光暈溫潤卻堅韌地護持著最後一絲清明。歸心劍布滿裂痕的劍身依舊緊貼掌心,冰涼粗糙的觸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實。

陰天帝似乎對崔鈺的那一聲“天帝”之稱很是受用,欣然回道:“不錯,這兩人極有可能是自仙魔大戰以來,這九州之地乃至於整個北俱蘆洲上所出現的第一位陸地人仙,隻是除了他二人之外,還有兩人,也極有希望,一人是你們大胤國當朝國師——陸離,另一人便是東海蓬萊仙島禦劍宗宗主薑行雲!這兩人一個是快兩百歲的老怪物卻還長得像個俊秀後生,一個是剛二十出頭的丫頭片子,這世道,當真有趣極了!”

陰天帝的話語,如同冰冷的刻刀,在他原本隻為複活蘇玉娘而構築的執念冰山上,硬生生鑿開了萬仞溝壑,讓其下深埋關乎三界存續的滔天洪流洶湧顯現。

六載如死屍一般的長眠,緊接著踏遍西涼死地,隻為一線渺茫生機。

未曾想,這線生機本身,竟纏繞著足以傾覆天地的巨大因果。

他抬起眼,青金色的雙瞳不再迷茫,亦無恐懼,隻有一片沉澱了所有風暴後的冰封海麵。目光穿透眼前凝固的黑暗,仿佛要直接刺入那幽冥意誌的核心,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虛妄的決絕與冷靜,清晰地在這片死寂的虛空中響起:

“枯骨生蓮,逆轉生死之機是否尚存,是否能在此地找尋到?”

“此幽冥之地,又當如何破局而出?”

“敢問天帝前輩,您方才所言‘等到我們’敢問,此為何意?”

三個問題,如同三柄出鞘的利劍,直指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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