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困獸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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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三刻,金鑾殿的銅鶴香爐中騰起青白煙霧,如同一道不祥的預兆。蕭清歡扶著拓跋蘭圖的手踏上丹陛,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首排的陸貴妃——後者今日穿了件茜色翟衣,嘴角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皇帝的聲音帶著幾分疲憊,昨夜他批閱奏折直至子時,眼下眼底還凝著青黑。

吏部侍郎周大人突然出列,手中捧著明黃色的懿旨卷軸:“陛下,昨日蕭娘娘命下官副署懿旨,內容事關重大,下官不敢專斷,特呈陛下聖裁。”

蕭清歡心中警鈴大作。她昨日不過是暗示周侍郎配合召回陳墨,從未提過玄鷹衛之事。隻見周侍郎展開懿旨,聲音顫抖著念道:“著羽林衛統領王猛,率玄鷹衛軍南下江南,聽候欽差調遣”

“放肆!”皇帝拍案而起,龍椅上的鎏金蟠龍在晨光中猙獰欲吼,“玄鷹衛軍乃朕親軍,後宮何得調遣?蕭清歡,你可知罪?”

蕭清歡跪倒在地,華服上的銀線繡蝶貼著金磚,宛如一隻折翼的困獸:“陛下明鑒!臣妾從未下過此等懿旨!必是有人偽造——”

“蕭娘娘此話不妥。”張明遠越眾而出,手中捧著一份彈劾奏疏,“周大人乃開朝老臣,豈會偽造懿旨?更何況,早在半月前,便有宮人聽聞娘娘與玄鷹衛統領密談。”

殿內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蕭清歡抬眼望向張明遠,卻在他眼底捕捉到一絲轉瞬即逝的緊張——這是心虛的征兆。她忽然想起昨夜吏部衙門裡,周侍郎提及“秋闈”時的惶恐,心中瞬間透亮:原來陸貴妃早就拿住了周侍郎的把柄,逼他做了偽證。

“陛下,”陸貴妃適時開口,聲音裡帶著恰到好處的憂慮,“蕭娘娘素日賢德,許是憂心江南災情,才急病亂投醫。隻是這玄鷹衛終究是國之重器。”

皇帝盯著蕭清歡,目光複雜難辨。她曾是他最寵愛的女子,是他在這孤家寡人中唯一的慰藉,可如今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沉聲道:“蕭清歡乾預朝政、私調禁軍,著即收繳鳳印,禁足椒房殿,非詔不得出。”

“陛下!”蕭清歡驚呼,膝頭在金磚上磕出悶響,“臣妾對陛下一片忠心,天地可鑒!求陛下給臣妾一個辯白的機會!”

“夠了!”皇帝甩袖轉身,卻在餘光中瞥見蕭清歡鬢間的玉簪——那是他去年生辰所賜,當時她戴著這支簪子,在禦花園為他跳了一支《霓裳羽衣》。他喉頭動了動,終究沒再說什麼,大步走向後殿。

與此同時,江南某驛道上,陳墨渾身是血地趴在馬背上,手中緊攥著一封染血的絹書。他的護衛們已全部戰死,身後傳來陸鴻漸親衛的呼喝聲:“留活口!彆讓他把東西送去京城!”

“大人,前方就是臨江驛!”僅剩的馬夫揮鞭嘶吼,馬蹄濺起的泥漿糊在陳墨臉上,遮住了他唇角不斷溢出的鮮血。

終於,驛館的飛簷出現在視野中。陳墨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絹書塞進馬夫手中:“快走交給陛下陸鴻漸偽造密信”話未說完,他的頭便重重垂下,手中的尚方寶劍滑落,在泥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馬夫含淚策馬衝進驛館,身後的箭矢破空而來,射中他的後背。他拚儘最後一口氣,將血書塞進驛卒手中,便重重栽倒在地。驛卒顫抖著展開絹書,隻見上麵用指血寫著:“蝗災乃陸鴻漸故意縱放,密信係偽造,流民亦為陸氏收買”字跡未乾,最後一筆拖出長長的血線,宛如一道不甘的淚痕。

巳時末,椒房殿內一片死寂。拓跋蘭圖紅著眼睛,替蕭清歡卸去釵環,忽然瞥見她膝頭的淤青:“姐姐,您先敷些金瘡藥吧”

“不用。”蕭清歡盯著妝鏡中的自己,忽然伸手扯斷了鬢邊的珍珠步搖,“命丫鬟去把王承恩叫來,本宮有話問他。”

半個時辰後,王承恩跪在地上,額頭布滿冷汗:“娘娘明鑒,那道玄鷹衛的懿旨,老奴確實未曾經手。定是陸貴妃那賤人”

“本宮知道不是你。”蕭清歡打斷他,“你去替本宮做件事:把李準那封密信的原件,和他往年的奏折找出來,仔細比對墨色與紙張。”

王承恩一怔:“娘娘是說密信是偽造的?”

“李準寫信從不用鬆煙墨,”蕭清歡指尖劃過妝鏡邊緣,“而且那封信的紙張,比他常用的澄心堂紙要粗糙許多。陸貴妃以為模仿筆跡就能蒙混過關,卻忘了,細節才是致命傷。”

綠枝忽然開口:“可是娘娘,就算密信是假的,陛下正在氣頭上,又怎會聽您解釋?”

蕭清歡轉身望向窗外的宮牆,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她臉上織出明暗交錯的圖案:“所以需要有人替本宮說話。蘭圖,你還記得周侍郎的小兒子嗎?去告訴他,若不想秋闈出變故,就讓他父親在陛下麵前說實話。”

蘭圖轉身而去。蕭清歡走到案前,鋪開一張宣紙,研磨的手忽然頓住——她想起陳墨赴任前,曾說過“願為娘娘手中刀”。如今這把刀折了,卻在斷口處露出了敵人的脈絡。

申時正,禦書房內燭火初燃。皇帝盯著案頭蕭清歡常看的《蕭楚政要》,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邊緣。書頁間夾著一片乾枯的海棠花瓣,是去年春日她與他共賞花開時所留。

“陛下,”王承恩小心翼翼地開口,“蕭娘娘托老奴送來這個。”他呈上一個檀木匣子,裡麵是李準的密信原件與往年奏折。

皇帝皺眉打開匣子,剛一比對,便發現了墨色差異。他抬頭望向王承恩:“你家娘娘怎麼說?”

“娘娘說,”王承恩垂下眼瞼,“李大人縱有千般不是,卻斷不會用鬆煙墨寫信。至於那道玄鷹衛的懿旨周侍郎今早遞了辭呈,說自己老眼昏花,誤讀了懿旨內容。”

皇帝的手指猛地攥緊奏折,發出沙沙聲響。周侍郎是陸貴妃的人,如今突然請辭,分明是怕牽扯出背後的主使。他忽然想起今早陸貴妃提及玄鷹衛時,眼中那抹刻意的憂慮——原來從一開始,這就是個陷阱。

“備轎,去椒房殿。”皇帝忽然起身,錦袍掃過案幾,將那片海棠花瓣拂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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