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來到宗門的主殿,薑雲天吩咐下人看茶,他將曦和請入主賓入座,隨後問道:
“張公子,舍弟現在身處何處?”
曦和拿出一串銅錢,說道:
“令弟的冥魄被封在這銅錢中,他的肉身還在低靈界被保存著。”
薑雲天接過了銅錢,仔細看了一番,隨後說道:
“這是我娘早年煉製的法器,贈予雲凡修煉。張公子,勞煩你將雲凡在低靈界的事詳細告知於我。”
曦和將蜜獾在暹羅與鬼王大戰的事跡告訴了薑雲天。
薑雲天得知後,疑惑地搖了搖頭:
“不可能。依你所說,那鬼王不過是煉氣境巔峰的實力。雲凡與我乃孿生兄弟,他消失於高靈界之時,大概是在兩百年前,那時我們已突破煉虛境。即便被冥界剝奪了一個大境界的修為,他也應當還有具靈境初期的修為,怎會淪落至煉氣境中期?”
“可事實就是如此,薑前輩,既然這銅錢是令堂煉製,想必貴宗一定有辦法救他。”
薑雲天點了點頭,施展功法與銅錢建立起了連接。
銅錢緩緩升空,發出了一陣耀眼的光芒,漸漸地,一具與薑雲天一模一樣的冥魄顯露出來。
蜜獾的冥魄似乎沉睡了很久,他睜開眼,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當目光看到了薑雲天時,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
“雲雲天?我這是回家了嗎?”
薑雲天的眼裡飽含熱淚,二百年的思念在這一刻得到了解放。
“雲凡你終於回來了。”
“我記得我還在暹羅營救遊鷹呢”
蜜獾的記憶似乎還停留在三年前的暹羅。
“你三年前在低靈界與一隻鬼邪交戰,冥魄受損,被人封進了娘給你的銅錢裡。現在這位張曦和公子穿越冥界,把你帶回來了。”薑雲天說道。
蜜獾轉頭看向曦和,他們雖從未見過,但他在五十六區時,不止一次聽遊鷹提起過曦和。
“你就是遊鷹心裡的那個目標啊。聞名不如見麵,果然一表人才!唉?我記得伊藤好像說過,你已經死了啊。”
“運氣不錯,遇到貴人,涅槃重生了。”曦和笑笑,一概而過。
“雲凡,你這些年到底經曆了什麼?為什麼修為幾乎散儘了?”薑雲天問道。
蜜獾昂起腦袋想了想,記憶如潮水般湧了出來。回到高靈界,修為雖不會失而複得,但被冥界封存的記憶已被徹底打開。
原來,之前在低靈界的記憶僅是碎片,他並不是兒時就踏入了低靈界。
“兩百年前,我因修習宗門禁術,被父親責罰。一氣之下,我離開宗門遊曆世間。”
“遊曆數年,偶然在一本古籍中得知了通往低靈界的陣法,那時我對高靈界已經有了一些厭倦,就想去低靈界看看。”
“後來,我接受了冥界對修為的剝奪,以具靈境的修為去到了低靈界。”
“那時的低靈界還屬於封建王朝時期,我流浪了幾十年後,發現了津門一個武館的老頭挺有意思,與他相處了一陣,發現他對武學極為癡迷,為人的品性也不錯。”
“我就帶他和他的弟子們回高靈界煉了幾十年。他們回去以後,我在高靈界又待了近百年,又無聊又寂寞,於是我又走了一趟冥界,這次修為基本上被奪完了。”
“好在肉身仍是外力巔峰,這次去低靈界後,發現變化太大了,新時代的華夏極具魅力,於是我便參軍,成了華夏的一名特種兵。”
曦和聽完蜜獾的話,恍然大悟,原來津門易家傳說中的古武界大能就是蜜獾,兜兜轉轉百年又綁到了一起。
薑雲天聽到這很是心痛,
“雲凡,這些年你受苦了,我這就去稟報父親,救回你以後,我會帶你重新修煉,有底子在這,相信不用百年,你就能重回巔峰。”
蜜獾擺了擺手,笑道:
“哥,救活我就行,至於重新修煉,還是算了。”
“為什麼?如果不重新修煉,你不過幾十年就會老死!”
“長生不老?羽化飛升?嗬嗬…哥,我早就沒這份執念了,活那麼久乾嘛?我還是喜歡低靈界的華夏,能在那裡活個幾十年終老就夠了。”
薑雲天沉默了,他不明白為何弟弟變成了這樣,明明過去的他對修真煉道極為癡迷。
正當薑雲天思索著如何勸導時,門外又走進來了一個人。此人鶴發童顏,一襲黑白相間的道袍,周身氣息寧靜祥和,超脫歲月,不染凡塵。
此人正是現任鬼穀宗主——薑玄霄。
“雲天,殿內為何如此喧嘩?”
“爹,雲凡回來了!”
聽到薑雲天的話,薑玄霄波瀾不驚的眼眸中閃出一絲激動,他快步走進殿內,看向虛空中的冥魄。
在看到蜜獾殘破的冥體時,他的眼神中又透出一股痛心,但語氣卻苛刻道:
“逆子,怎麼弄成這般模樣?”
“打架打的唄。”蜜獾吊兒郎當的說道。
“哼,說的倒是輕巧,你還有臉回來?”薑玄霄的語氣中滿是責備。
蜜獾翻了個白眼,彆看實際已經幾百歲的人,在父親麵前,仍然像個叛逆的少年。
“誰想回來,你要願意救我就救,不願救我,我也好早點去見我娘。”
薑玄霄聽了蜜獾的話,心生大怒,拂袖而去。
“爹!”
薑雲天立刻攔住薑玄霄,跪下道:
“爹,您救救雲凡吧!”
薑玄霄冷眼看著薑雲天,寒聲道:
“你弟弟的錯,與你何乾?他若想活,自然會求我。”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薑玄霄的背影已消失在主殿,薑雲天回過頭來對蜜獾說道。
“雲凡,你就跟爹服個軟吧!”
“老頭脾氣還是那麼臭,我才不求他呢!死了拉倒。”蜜獾滿不在乎道,
“沒事我繼續睡覺了。”
蜜獾的冥魄重新回到了銅錢裡,銅錢也恢複了古樸的樣式,落到了地上。
曦和將銅錢撿起,遞到薑雲天的手上,問道:
“薑前輩,令弟為何與宗主有這麼深的嫌隙?”
“說來話長鬼穀宗與世間絕大宗門的世襲製不同,祖師爺鬼穀聖人無子嗣,創立鬼穀宗後,他廣納門徒,立下門規,宗主傳承為有能者居之。”
“但此規傳承至今,早就名存實亡。因為每一任宗主幾乎都隻會收幾名親傳弟子,宗門其他的弟子都是由同輩長老教授,久而久之,宗門內能培養出的大能,基本上都是宗主的親傳弟子。宗主傳承之位自然也隻能在這幾位中誕生。”
“當年我父親便是前任宗主的親傳弟子之一,老宗主大限將至,父親當時並不是最出類拔萃的那一個,可父親對宗主之位十分在意,他決定閉關修行。”
“這一閉關就是五十年。父親閉關時,我和雲凡還年幼,娘親把我們撫養大。本就天賦不高的娘親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我們身上,以至於她的境界始終停留在金丹境。娘親一天天老去我們都知道娘親沒幾年就會離世,雲凡覺得父親必須來見娘親最後一麵,便去請父親出關。”
“父親得知後,猶豫了許久,最後他告訴雲凡,宗主之位至關重要,他還有幾年便能突破,一定會趕上見娘親的最後一麵。”
“結果娘親還是在父親出關前就走了。”
“父親出關後如願以償繼承了宗主之位,他也將娘親風光大葬,還將娘親的牌位列入了鬼穀宗的宗祠。可雲凡認為娘親根本不在乎這些,娘親到臨終前也隻是想再見父親一麵。雲凡心中至此便對父親有了成見”
“之後,父親開始用心培養我們倆,希望我們其中一人以後可以繼承宗主之位。雲凡的修真天賦要略高於我,父親也很器重他,可他卻總是頂撞父親,父親卻從來不與他計較。有時候我甚至都有些嫉妒。”
“雲凡不僅天賦極佳,還非常刻苦。但我總感覺他刻苦的目的不是為了繼承宗主之位”
“果然有一天,他偷偷溜進了宗門禁地,從裡麵找到一本禁術開始修習,那禁術便是逆轉陰陽之術,他想下臨九幽去見見娘的魂魄。”
“可禁術哪有那麼容易修習,雲凡在逆轉陰陽時出了差錯,險些喪命。父親得知後,震怒,將他關了禁閉。”
“之後,他們的嫌隙便越來越深,最終在兩人剛強的性格在幾次碰撞後,雲凡便離開了宗門,這一彆就是二百餘年。”
曦和聽完這段故事,頗有感慨,看來即使是近乎半仙的修真之人,也難以割舍這等家長裡短。
“薑前輩,說白了,這還是親情之間的羈絆。不如讓我和令弟聊聊,或許能為他打開心結。”
薑雲天思索了一會,似乎也覺得雲凡在低靈界生活了這麼多年,眼前這個低靈界的人與他溝通起來或許更容易,他重新施術,將蜜獾的冥魄再次喚了出來。
“哥,又給我叫出來乾嘛?”
“張公子有話想跟你說。”
曦和蜜獾兩人四目相對,半晌沒有說話。最終蜜獾忍不住道:
“你不是有話要說嗎?”
曦和笑了笑,答道:
“一想到你已經幾百歲了,我就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
蜜獾似乎很不喜歡那些繁縟禮節,擺擺手道:
“你是低靈界的人,就叫我蜜獾吧。”
“好,蜜獾。我受遊鷹之托,帶著這串銅錢穿越冥界,差點死在那,好不容易找到你的家鄉,卻看見你和令尊的嫌隙若是不能讓你複生,我怎麼跟遊鷹交待?”
“謔,你這什麼意思?道德綁架我?”蜜獾斜眼說道。
曦和搖了搖頭,緩緩說道:
“其實你跟令尊的嫌隙,令兄已經告訴我了,你看不慣你爹的臭脾氣,可你不覺得你的性格也遺傳了你父親嗎?”
蜜獾剛要反駁,曦和繼續說道:
“其實我能明白你為什麼想要留在低靈界,因為在我們那,你能感受到人間的煙火氣,能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情誼。”
“是啊,在五十六區,我收獲了生死與共的戰友情,與青龍長官相處的時候,雖然他年紀比我小幾百歲,但卻帶給我父親一樣的感覺,真詭異。”蜜獾點了點頭,說著說著不自覺笑了起來,
“但你看這高靈界,幾乎所有人都被修真貫穿一生,親情友情愛情,都在那羽化飛升的妄念下不屑一顧。”
蜜獾的臉上表現出了厭煩,曦和卻搖了搖頭道:
“我倒跟你看法不一樣,我覺得本質上來說,高靈界低靈界都一樣。”
“此話怎講?”
“低靈界的人又何嘗不是被妄念貫穿一生,人們為了溫飽而奔波,溫飽之後又想著小康,小康之後又想暴富。人的貪欲是無止境的,低靈界也會為了掙錢,為了仕途,為了目標而錯過愛情,錯過親情,我母親也曾因國外的貿易,而沒能趕回來見她奶奶的最後一麵。”
“你又怎麼知道,令尊有沒有因為令堂而遺憾,作為父親,或許他隻能在你們看不見的時候,為令堂流下思念的眼淚。可不管怎麼樣,活著的人即使再遺憾,生活總得向前看不是嗎?”
曦和低聲說完這些話,心中也有了一些複雜的情緒,他的父親,京城張家的家主是否也如自己說的這般呢?
曦和晃了晃腦袋,將自己的思緒拉回來,此時的目的應該是勸解蜜獾。
“總之,我覺得你們父子還是好好聊聊為好。”
蜜獾沉默了片刻,最終開口說道:
“哥,帶我去見父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