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閒聊其實是一件很枯燥無聊的事情。
上位者聽下麵人熱情示好,委婉一點的能把馬屁拍得恰到好處,讓人如沐春風,直白一點的則把心思全寫在了臉上,雖說不懂掩藏,但總的來說也不會讓人厭惡。
畢竟這不是尋常的阿諛奉承,而是朝中重臣對蕭祁凰這個未來天子態度的呈現。
蕭祁凰陪她們聊了小半個時辰。
茶水點心俱全,氣氛融洽,各方相談甚歡。
蕭祁凰算好時間,隨意找了個借口結束這次交談,命嬤嬤把貴客們送出府之後,把提前準備好的點心給她們每人帶了一份回去。
然後她就起身去了棲凰院浴房。
隨著姬蘭羽身上的銀針一根根被卸下,他的聲音也變得扭扭捏捏:“殿下,我們這樣……咳,是不是不太好?”
蕭祁凰瞥一眼他害羞的表情,眉梢微挑:“彆自作多情。你現在在本宮眼裡就是一具軀殼罷了。”
姬蘭羽表情一頓。
“雖說醫者眼中無男女,可殿下畢竟不是真的大夫。”他弱弱說道,“人家害羞也是正常的嘛。”
蕭祁凰最擅長潑冷水:“你但凡低頭看看自己此時的狀態,都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此言一出,姬蘭羽表情瞬間一僵。
蕭祁凰去應付女客們那會兒,浴桶裡已經添了三次熱水。
藥浴加上銀針的作用,姬蘭羽此時的肌膚上正滲出細密的汗水,汗水是褐色的,一看就帶著毒素,渾身上下被染了層墨,然後又淋了場雨,儼然一副黑色落湯雞的狼狽樣子。
姬蘭羽低著頭,把自己胸膛、肩膀打量了一個遍,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滿地嘀咕:“殿下真會破壞氣氛。”
蕭祁凰把他身上的銀針全部卸下之後,明月端著湯藥走了進來:“殿下,藥好了。”
蕭祁凰接過來,遞給姬蘭羽:“喝了。”
姬蘭羽臉色一皺,看著碗裡黑漆漆的湯藥:“苦不苦?”
“你喝過不苦的藥?”
姬蘭羽滿臉抗拒:“殿下為什麼不製成藥丸給我吃?”
“本宮沒那個精力,你也沒那個福分。”
姬蘭羽:“……”
蕭祁凰盯著他:“把藥喝了。”
她聲音平靜,對姬蘭羽還泡在浴桶裡的瘦弱身軀毫無觀賞的興趣,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讓姬蘭羽滿心挫敗。
他硬著頭皮接過碗,試了試溫度,仰頭一飲而儘。
“本宮早點把你的毒解了,你早點回東襄去。”蕭祁凰說完這句話,伸手拭了拭浴桶裡的溫度,“再泡一炷香時間就差不多了,稍後自己穿衣服出來就行。”
姬蘭羽看了看自己身上一道道褐色的藥斑:“不用再用乾淨的水衝洗一下嗎?”
“不用。”蕭祁凰道,“你隻有一個時辰休息時間,天黑之後,還要再次藥浴。”
姬蘭羽表情微頓:“今天是大年初一——”
“若是再耽擱兩天,你身體裡的毒素侵入肺腑,你連說話的機會都沒了。”蕭祁凰打斷他的話,“彆以為不疼不癢,就不把身體裡的毒放在心上。”
姬蘭羽無力反駁。
給他下毒的人,本就是衝著要他命去的,隻是不敢讓他立時斃命,所以才用了慢性毒。
他確實不該不放在心上。
天黑之際,蕭祁凰準備第二次藥浴所用的藥材時,宮裡淑太妃派人送了口信過來,說願意答應長公主的條件,但淑太妃想見一見楊璃月。
蕭祁凰正在搗鼓藥材,聞言也沒說什麼,隻命人把楊璃月叫了過來。
年節軍營放假,楊璃月暫時住在長公主府,侍女去傳話之後,她很快來了棲凰院。
“宮裡的淑太妃想見你。”蕭祁凰開門見識,“你隨明月進宮一趟,就說你要東安王的兵權,想成為下一任東州之主,並且隻要你在位一天,可以保證東州楊家人安然無恙。”
楊璃月點了點頭:“是。”
坐在進宮的馬車上,楊璃月沉默地思索良久,淑太妃是祖父的女兒,是她的姑姑,是當朝靜王的母妃。
不管是從利益還是感情上,她最在乎的人一定是靜王,其次就是東安王府,因為隻有東安王府在,他們母子才有後盾——可如今靜王保不住了,東安王府也岌岌可危。
淑太妃眼下最大的希望就是楊璃月這個侄女,這是她目前能見到的唯一一個娘家人。
她隻能把希望寄托在楊璃月身上。
想通這一點,楊璃月對於稍後淑太妃會說什麼,心裡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測。
抵達寧安宮,楊璃月被一個太監領著走進正殿。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個姑姑。
她出生時姑姑已經進了宮,東州封地上的楊家人,沒有旨意不得離開封地,未有傳召也不得擅自進京,所以她們這對姑侄女雖然是血親,卻還是第一次見麵。
楊璃月依著宮規朝她行了禮。
“免禮。”淑太妃目光落在楊璃月臉上,眼神溫柔而慈愛,“璃月長得真好看,跟本宮似有幾分相似之處。”
楊璃月抬眸朝她看去,有些拘謹地說道:“侄女跟姑姑本就有血緣關係,容貌相似也是正常的。”
淑太妃笑了笑,朝她招手:“過來姑姑這邊坐。”
“謝姑姑。”
淑太妃命人把新出鍋的點心端上來,讓楊璃月嘗嘗,姑侄雖是第一次見麵,可她的疼愛看起來卻那麼自然而隨和,一點都沒有生疏和高高在上的架子。
“璃月在家也練武?”
楊璃月點了點頭:“嗯。”
“祖父對你好嗎?”
楊璃月點頭:“祖父對我很好。”
“你想領兵?”
楊璃月沉默片刻:“長公主想讓我領兵。”
淑太妃笑了笑:“女孩子領兵挺辛苦的。不過若真能上戰場打仗,立下功勞,也是楊家的榮耀。”
楊璃月點頭:“姑姑說得對。”
“長公主讓你奪祖父的權,還是……”
“不是。”楊璃月乖巧地搖頭,“長公主說祖父歲數大了,上戰場太吃力,如果我能為祖父分憂解勞,東州楊家後繼有人,皇上也會感到欣慰。”
淑太妃心頭冷笑。
蕭祁凰倒是挺擅長蠱惑人心。
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真當所有人都是傻子?
“璃月。”淑太妃握著她的手,語重心長地開口,“長公主的話你可以聽,但是自己要有主見知道嗎?祖父才是你最親的人,我們楊家人必須齊心協力,才能屹立不倒——”
“姑姑。”楊璃月不解地打斷她的話,“長公主說的也是這個意思,所以才讓我為祖父分憂解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