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親衛還真查過了,用了兩天時間,查得清清楚楚。
不然怎麼說身份越尊貴的主子,手底下做事的人越要方方麵能力都強呢。
親衛回答道:“屬下打聽過了。青州坊間一直有傳聞,說布政使阮大人剛調到青州時剛二十六歲,乃從四品參議,年少有為,家裡曾為他定下一個門當戶對的未婚妻。”
“他調到青州之後,他那個未婚妻和兄長來青州商議婚事時,被當時的青州布政使之子看中,布政使之子容貌較為出色,家世又顯赫,偶然間見到這個未婚妻就對其一見傾心,之後一直找借口往來,甚至邀約這個未婚妻去家裡賞花,一來二去,這個未婚妻跟布政使之子互生了情愫,就決定取消跟阮大人的婚約。”
阮大人名為阮子峻,是現任布政使的名字。
當年他是剛調來的從四品參議,而對方則是位高權重的一品布政使,蚍蜉撼不動大樹。
這樁婚事順理成章就取消了,沒有任何阻礙。
一個參議的未婚妻變成了當時布政使大人的兒媳婦。
從四品官職本身並不低,甚至可以說是高官,許多能力不足的人浸淫官場半生,可能也做不到這個職位。
但官大一級壓死人。
阮子峻初來乍到,勢單力薄,在青州這個地方毫無話語權可言。
他不想讓仕途葬送在青州。
於是他把這份奪妻之恨牢牢記在了心上。
當年事情發生之後,私底下不少人看不起他,嘲諷他,罵他是軟骨頭,然而他能在二十六歲坐上這個位子,足以證明他能力不俗。
十年隱忍,阮子峻一直默默做事,甚至主動跟布政使打好關係,仿佛他的未婚妻不是被奪走,而是他自己主動送上去表忠心的,一點不滿和記恨都沒有表現出來。
布政使一來出於補償,二來表示拉攏,三來為了防止阮子峻報複,把最小的女兒嫁給了他。
往後十年,阮子峻在政績上表現得可圈可點,一心為了民生,青州經濟越來越富庶,他曾親自下田插秧,跟百姓打成一片,曾晝夜不眠跟專司農業的官員商議如何提高水稻產量,亦主動幫助新來青州的官員解決問題,還自掏腰包,接濟家境貧困吃不起藥的孤兒寡母。
他提出的一些政策讓百姓受惠很深。
阮大人政績傑出,口碑越來越好,跟妻子恩愛有加,三十歲那年,先帝提拔他做了三品左參政。
他漸漸進入青州權力中心。
三十六歲那年,阮子峻被先帝召進京,就著民生問題跟他聊了兩個時辰,聊完之後先帝龍心大悅,直接提拔他做了青州按察使,跟布政使幾乎平起平坐,且負有監督青州包括布政使在內的所有官員的職責。
距離他未婚妻被奪,正好過去了十年。
十年時間足夠他培養自己的心腹勢力,搜集布政使的罪證。
“成為按察使的旨意頒下去之後,布政使對阮子峻更加熱絡,幾乎把他當成親生兒子看待。”禁衛平靜地為這個故事收了尾,“但是就在布政使五十五歲大壽那天,阮子峻帶著官兵直接包圍布政使的府邸,貪墨、結黨營私、強搶民女等十項罪名寇到了他頭上,打了嶽父全家一個措手不及。”
他隱忍了十年,搜集到的罪證都是充分的,容不得對方抵賴。
布政使全家——包括那個曾經屬於阮子峻未婚妻的女子,都被押上京問罪,阮子峻的妻子得知事情之後,在家裡上吊自殺。
阮子峻成了青州真正的一言堂。
先帝處置了布政使一家之後,命阮子峻暫代布政使一職。
雖然是暫代,但他三年兢兢業業,任勞任怨,一心發展民生,不近女色,提拔重用心腹官員,上至官府,下至百姓,沒有一個不敬佩他,個個稱頌他是青州子民的再生父母。
代理布政使順理成章地成了正式的布政使,且阮子峻還身兼按察使一職。
自己監督自己,就相當於獨攬大權還無人監管,他成了青州的無冕之皇,實權在手,言出如旨,下麵官員就像是朝堂上揣測君心的大臣,聽新任布政使大人談及家風問題,一句隨口提起的“姑娘家柔弱,拋頭露麵太危險”,從此把所有達官貴胄的女子們禁錮在後宅之內。
擅長洞悉上司想法且願意配合實行的官員,陸陸續續都得到提拔重用,不願意配合或者明確反對的,則漸漸被調離權力中心。
而今年的阮大人,已經四十八歲。
禁衛用兩天時間,把阮子峻來到青州之後的生平查了個七七八八,跟事實應該出入不大,畢竟所有的轉折變故都發生在青州。
他已經在這裡待了二十多年。
蕭祁凰聽完之後,放下手裡的棋子,轉頭望著窗外天色,眉心輕蹙:“站在青州百姓的立場上看,阮子峻確實是個好官——至少在他正式坐上布政使這個位子之前,他是個難得的好官。”
這麼多年的政績不容忽視。
朝中能乾的大臣不少,但用十幾年時間把讓青州成為富庶城池,百姓人人安居樂業,他功不可沒。
就連複仇他也沒用極端的手段,而是搜集了前任布政使的犯罪證據,讓朝廷來給他定罪。
可人心易變。
偏偏在當上布政使之後,大權獨攬時,因為當年自己受到的一點背叛和傷害,就報複在一代又一代的女子身上,束縛住她們的言行舉止,禁錮她們本就不多的自由,以自己的喜好和意誌為主,把她們的一生困在內院那點方寸之地,著實不可取。
參與杏花樓一事同樣不可原諒。
還有去年謊報災情。
以青州眼下的富庶程度,為什麼要欺騙朝廷,隻為免去那點稅收?
朝廷下旨免了青州的稅,那青州官府是否免了百姓的稅?
若稅沒有免,這些錢在誰的手裡?
人性都是複雜的。
往日的功勞到底能不能抵消如今的過?
當年一心為百姓的父母官,如今初心還剩下幾分?